黄昏将至，火烧云占据了半边天，人影被无限拉长。莲花坞门前向来热闹，云梦百姓大方好客不拘小节，开宗立派之时就允许门前寻常百姓经过，直到现在亦然。

江澄抱剑倚在门前，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按照别人的话来说，就是江宗主这表情怕不是被人欠了十万两黄金。只是云梦的百姓知道，江宗主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却是个热心肠。

远处渐渐浮现出一个红色身影，那人衣诀翻飞，迈着步子朝自己走来。

临近了些，那人调侃道:“江宗主这是在等我？”

江澄哼笑道:“少自作多情。”

温若寒眯了眯眼，盯着江澄看了一会儿，又朝着他的目光望去，除了落日余晖的美景什么都没有，他又道:“分明就是等我的。”

江澄不欲理会他，用胳膊肘怼了一下他腰间，问道:“回来这么早，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没有？”

闻言，温若寒神秘兮兮的卖关子道:“办好了有奖励吗？”

江澄冷笑道:“有没有奖励我不知道，但你要是再不说我不介意把你踢出莲花坞。”

自上次温若寒离奇复活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在这期间莲花坞可谓是鸡飞狗跳，弟子们都是纷纷感叹，说这位新来的客卿可真是好本事，天天和宗主对着干竟然没被打断腿。

话虽如此，毕竟是当过宗主当过仙督的，那些实打实的本事还是有的。比如每当公文堆积成山的时候，江澄就会让人挑出来一些不是很重要的给温若寒送去，美其名曰:找点事干，就当做包吃包喝包住的费用了。

对于批公文肯定是各大家主都很头疼的事情，哪怕是昔日的仙督也不愿做这难受的事。每次温若寒反抗拒绝的时候，江澄就会说:“我就是想让你不好受。”

温若寒:“那我闲着也挺难受的，要不你让我天天睡大觉？”

江澄:“你觉得我信？”

死了又活了的人还要被公文折磨，原来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吗？温若寒想。

边批边吐槽，越吐槽越激动，江澄真是不知道这温若寒原来这么话痨吗？天天叨叨叨叨的烦死个人，恨不得立马把他送去云深不知处去烦烦那蓝家的古板们。

所以给他安排批公文的时候，江澄都会把温若寒赶出去，让他批完了再回来。然后你就会在很短的时间看到批好的一大摞公文，江宗主表示心情都好了呢。

不过除了这个差事，还有一个也是让江澄头疼的，那就是收租。

云梦近年来发展迅速，坊间传闻莲花坞湖底铺金，更有各大家族之间互相流传的惹哪家都不能惹江家，惹谁都不能惹江晚吟。

尽管如此，收租之路上也是十分艰辛的。

因为各种原因，各大世家都乐意派人入驻云梦经商，这几年更甚。

人一多了，就有麻烦，遇到那些嚣张跋扈看不起人的家族，收起租来就要用写手段了。但是碍于身份脸面，江澄一般都是派弟子们去收，但是结果往往不尽人意。

江澄默默把目光移向温若寒。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温若寒从乾坤袋拿出一沓银票拍到江澄手上，颇有些得意道:“这是王家李家和赵家的租地钱，怎么样，一分不少。”

虽然早就想到是这个结果，江澄还是有些惊讶，拿着银票大约摸看了一眼，道:“你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温若寒闪开目光，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头，道:“……那倒没有。”

江澄又问:“非死即残？”

温若寒摇摇头:“……也没吧，你怎的如此想我？”他想了想，又道:“总之，人没死也没残，你就别问了。”

不问就不问，反正钱收回来了就是好的，那些个家族嚣张多年，说句不好听的，打就打了，也该给他们一些教训了。

“舅舅——！”

一抹金黄从远处飞奔而来，在那少年脚边还跟着一条不大的灵犬，江澄眼睛不自觉一亮，顺势蹲下摸了摸扑到自己怀里的狗。

正张开双臂以为舅舅要抱自己的金凌:“……”

倒是温若寒，见江澄笑了他也笑了，问道:“你喜欢狗，那怎么不见莲花坞养狗啊？”

江澄动作一顿，回答他的是金凌，他道:“莲花坞不让养狗，你不是来了好久了，不知道吗？”

莲花坞不让养狗，温若寒自然知晓，他也不知怎的就问出来了，江澄不喜别人刨根问底，他是知道的，许是好奇心驱使，又或是掺杂些别的情绪。

他又想起前阵子在街上买的关于射日之征之后的话本子，里面提到过一些东西，温若寒鬼使神差问了一句:“难不成，是因为他？”

江澄这才抬头瞧他，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见江澄这态度，温若寒不知怎的有些酸，他道:“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就是有关系了。”

前几日他路过菡萏居的时候，还恰巧看见江澄拿着块手巾在那擦一支笛子，那笛子通体乌黑红穗点缀，不就是那夷陵老祖召唤群鬼的陈情笛吗？

他甚至都想不明白，那人都死十多年了怎么就这么念念不忘吗？

一旁的金凌见气氛冷到极点，又实在好奇这俩人嘴里的“他”是谁，于是金小公子开口道:“那个……舅舅……”

“闭嘴。”

“……”金凌放弃自家老舅，转而对温若寒道:“你……”

“闭嘴。”

金凌:“……”

江澄站起身来，两人对视，他一字一句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半响，那人气极反笑，道:“不如何。”说罢便气势汹汹的往反方向走去。

江澄不咸不淡说了句:“走了就别回来了。”

红色身影一顿，又猛然转身往回走，经过江澄身侧时候他停了一下:“江晚吟啊江晚吟，你还真是……”

温若寒并没说下去，只是用一声冷笑敷衍了过去，接着往莲花坞里面走。

直到看不到他人影，金凌才凑到江澄身侧，问道:“舅舅，他怎么了？”

江澄嘴角牵起一抹弧度，只道:“犯病了，不用管他。”

“……”

夜幕降临，月色如洗，莲花坞一片祥和。

菡萏居内燃着灯，桌子上堆积着半人高的卷宗，还有一份没动的糕点。

温若寒闪身进来，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十分自然的往江澄对面一坐，有些不满道:“饭也不吃这点心也不吃，江宗主再这样怕不是快羽化登仙了？”

见他来，江澄没什么表情，平日里‘迫害’温若寒给自己批公文的时候就让他坐自己对面，但是他话多的时候江澄就会把他请出去批完了再进来。

江澄一挑眉:“你很闲？”

一听他这话，温若寒立马警惕起来，看了眼堆积成山的公文，里面装模作样道:“我不闲啊，我就是……路过，那我走了。”

江澄立马道:“站住。”

温若寒转身接住江澄抛给他的折子，上面印着一朵金星雪浪牡丹，显然是兰陵金氏的请帖，展开一看，原来是后日的清谈会。

似乎明白了江澄的意思，温若寒道:“我才不去。”

笑话，上辈子就深受清谈会迫害，虽然温若寒心高气傲也不怎么出席，但他也是烦透了那些虚与委蛇的场面，况且还是金光瑶主持的清谈会。

江澄道:“不去？”

“不去。”

“那好，”江澄从温若寒手里拿过请帖，“那我找别人陪我去。”

“别人？”一听这个词，温若寒立马又把请帖抢了回来，“我陪你去。”

“你不是不去？”

“此一时彼一时嘛。”

江澄摸摸下巴，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温若寒问:“什么？”

“出门在外，你得取个名字吧？”

话说温若寒来莲花坞这么长时间，只有江澄叫他名还是私底下叫的，平时都是你我他的叫，这要去清谈会，要是被人问起来，总要有个名搪塞过去不是。

“随你。”

“这事岂能随我？要不然……”

“那就随你姓，江言。”

“这么随意？”

“不随意啊，我本来就名言，只是现在算起来……这世间好像只有你知道了，怎么样，开心吗？”

“这有什么开心的。”

江澄撇过头，却露出了有些红的耳根，见状，温若寒突然起身揽过江澄的腰，顺势把他压在桌子上，慢慢俯下身，感受两人之间温热的气息。

瞳孔收缩，那双杏眸中含着怒气带着惶恐，温若寒眯了眯眼，缓缓开口:“江澄，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其实很好看？”

那手还揽着江澄细腰，想挣扎却挣扎不开，江澄气的只得低声骂道:“不要脸！”

温若寒手上用力，无辜道:“我夸的是你，怎的成我不要脸了？江宗主好生霸道啊？”

呼吸间掺杂着若有若无的酒气，江澄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身上那人摇摇头:“没有。”

江澄趁他不注意踹了他一脚，趁机脱身整理了衣服:“喝成这样还说没有，我到不知温宗主如此孟浪！”

被踹了的温若寒站在原地不动，低了低头，答非所问道:“你是不是因为魏无羡？”

许是好久没听过那人的名字，江澄愣了一下，嗤笑一声:“他？……”

不等他接着往下说，温若寒又把江澄按在榻上，欺身上前:“他都死了十多年了，你为了他不在莲花坞养狗，就连那破笛子都天天擦，你就这么想他吗？”

“？”见他红了眼眶，再配上那姣好的容貌，看起来有些可怜，江澄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你就说是不是吧！”

“……”

江澄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温若寒就开始在自己胸前瞎摸了，江澄气急，他何时被人这么非礼过，当即就抓住温若寒作乱的手，怒道:“温若寒！！你要死啊！！！”

谁知那人丝毫不顾，用手点了点江澄的唇，道:“嘘，你可要小点声，莫要被人听见了。”

安静许久，温若寒头一沉，窝在江澄颈窝处不动了。

这是睡着了。

江澄望着天花板松了口气。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