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寂静无声,屋内只燃着一盏灯,香炉里还有没烧完的安神香。
床上之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件件事情像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使他更加烦躁,只得披了外衣起了身。
“江澄,我喜欢你。”
“你喜不喜欢我?”
那人的话在耳边回荡,久久不能消散。
江澄坐在窗前的小塌上,胳膊垫着下巴望向窗外。外面每隔几步就有的灯笼衬得莲花坞更加温馨,皓月当空,月华如洗。
伴随着阵阵清风,他忆起在清谈会运筹帷幄谈笑风生的温氏宗主,又忆起那人站在高坛之上睥睨众生的高傲之资,说句实在的,在这之前,江澄也就见过温若寒那么两面。
他那般的人,若不是他愿,想来也不会输吧?
后来在莲花坞的温若寒,顶着一张少年模样,内里竟也变得跟金凌一样会撒泼,有时候江澄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温若寒,会不会只是相貌长得神似顶着那人身份接近他的。
其实不然,江澄心里明白的。
温若寒的上辈子是仙督,掌握生杀大权,或许他内里也不是那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之人吧,你想想,又有哪个上位者尤其是温若寒般的人,会整日里嬉皮笑脸没甚么手段的人。
江澄也是一样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的江氏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其中苦楚,别人怎能理解。
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是谁放任人烧了云深不知处?
又是谁放任人灭了他江家满门?
又是谁……?是谁?
不得不承认,人一旦有了感情就很难用当时的心境去评判过去的事情。‘放任别人’这个词江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来的,他觉得自己是疯了,竟然会觉得是温若寒放任别人才酿成的过错。
温若寒这个活成背景板的存在,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江澄不欲再想,遂关了窗,熄灯入眠。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脸上,江澄烦躁的翻了个身,就听见一阵又一阵的敲门声。
他坐起身,走到门前,正准备开门门就先他一步开了,两人对视,明显都被吓了一跳。
江澄没分给那人多余的眼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给自己倒了杯茶醒醒神,道:“该敲门不敲,今日怎么了,又犯病了?”
见他这一系列动作,温若寒笑意更甚,江澄是不会再别人面前轻易露出这柔软的一面的,这说明还是信任他的。
温若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金凌早就去百凤山了,让我来催催你,怎么,江大宗主这么大了还赖床啊?”
他每说一句话江澄的脸就沉一分,他看着眼前这个让他昨晚没睡好的始作俑者,哼了一声,道:“谁像你整日里游手好闲。”
温若寒笑了,想反驳,又相比起江澄,自己确实是闲的要死,转了话题,道:“你不会是一晚没睡吧?”
江澄答:“关你屁事。”
很满意的看到温若寒吃瘪的表情,江澄自顾自的绕道屏风后去换了衣服。他一改往日的作风,先是发型换做马尾,后是劲装换了广袖,出来的那一刻,温若寒直夸真好看,荣获江澄白眼一枚。
温若寒调笑道:“早就说你好看了,怎的今日开窍啦?”
江澄不去理会,拿了三毒就往外走:“今日去的不是江宗主,而是金凌的舅舅江晚吟,我是去给他撑场子的。”
温若寒追出去,与他并肩而行:“哎呀,叫我好生羡慕呢。”
“你羡慕个什么劲?”
身侧那人没有答话,江澄见怪不怪,想起昨夜思考的种种,自觉还是和温若寒保持点距离吧,免得到时陷进去两败俱伤。
这么想着,还没等他与他隔开点距离,就感觉手腕一凉,然后就见温若寒走在了自己前面,像是不好意思跑路了一样。
江澄抬起左手,白皙的腕子上出现了一个碧色手镯。
好像已经陷进去了。
百凤山是金鳞台后山,广阔无垠无边无际,上一次来还是十多年前来的,那时的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宗主呢,真是时光飞逝,岁月弄人。
金光瑶作为举办方,自然早早地就来到席位迎接各家名士。见江澄来,他便带着笑迎了过去,作礼道:“江宗主,阿凌刚才还念叨你怎的还没来呢。”
江澄放缓了脸色,应答道:“这不是来了,他人呢?”
金光瑶指了指一个方向,道:“二位这边请。”
这边刚抬脚,后面就有个人叫道:“请留步啊,请留步。”
看清来人,竟是聂怀桑,他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看了眼温若寒,再对江澄道:“江兄,聂某对你这位客卿一见如故,可否借我一会儿?”
他这用词让江澄眉头一挑,异口异声道:“自便。”
“不行。”
温若寒又道:“没什么好聊的。”
江澄不知怎么想的,拍了拍温若寒肩膀,道:“既然聂宗主开口了,那你就去吧,我先和金宗主找阿凌,一会就回来。”
“?”
眼看着江金二人走远了,聂怀桑笑着展开扇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不似刚刚那么平和,道:“请吧,温·宗·主。”
温若寒脸色一凝,随后笑了几声,丝毫不掩饰眸中森寒,大袖一挥便随他去了。
到了客房,聂怀桑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坐在对面,像认识许久的好友般,道:“温宗主这几个月,过得可好啊?”
温若寒鬼使神差的说了句:“有美人陪伴,自是极好。”
闻言,聂怀桑带笑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美……美人?你是说,江澄?”
温若寒道:“那是自然。聂宗主是聪明人,有话直说吧,我可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聂怀桑道:“在下亦知道温宗主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温若寒道:“金光瑶迟早会死,你们之间我也管不着,只一点,你敢打江澄主意,先想好你有几条命。”
聂怀桑似乎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愣了一瞬,笑道:“温宗主快人快语,怀桑佩服。只是金光瑶与你与我不都一样,不如你我二人合作,定能……”
“不必了。”温若寒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把茶杯扣了过来,道:“我若真有意报仇,哪里轮得到你?”
意思就是不帮。
“温宗主可要想好这利弊关系在做决断啊。”此话一出,果不其然见温若寒停住脚步,聂怀桑接着道:“温宗主重回人世,想来还有诸多不适吧,不然我……”
“本座不是献舍。”他微微侧头,语气淡然:“你以为就凭一份残卷就能完成这事情,简直是痴心妄想,你还是好好的再研究研究罢,想威胁本座,先想想你够不够格。”
“年轻人,告诫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别落得想我这般的下场,到时不知道你能不能像我一样,重回人间啊?”
“对了,你这畏畏缩缩的模样演的不错,继续努力。”
他走后,聂怀桑一拳砸在桌子上,眼里满是血丝。
想他费心费力的研究魏无羡留下的那份残卷,就是为了找人帮助自己做那抛砖引玉的砖,谁曾想,人是回来了,还不是自己招的,可谓是前功尽弃了。
既然这人不受自己管控,那么就弃掉,再换一个新的。
不如……
聂怀桑眼中出现一丝精光,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哥,怀桑无能,只能借人之手为你报仇了……
回到席位,江澄已经坐在那儿了,温若寒坐到他旁边,没过多久聂怀桑就出现在了聂家席位。
江澄不冷不淡道:“聊什么了,这么久?”
温若寒轻笑道:“你这算是关心我吗?”
江澄瞪了他一眼:“爱说不说。”
“你这脾气。”温若寒轻轻吐槽了一句,便在江澄耳边道:“他知道我的身份了。聂怀桑此人不似他表面这么简单,你要小心。”
江澄反而笑了,道:“刚刚还有人说,让我小心你啊。”
“金光瑶?他也知道了?”望向金家席位,正巧金光瑶看过来与温若寒对视,温若寒切了一声,才道:“他知道就知道吧,量他也不敢怎么样,他现在做噩梦的素材估计还是我的脸呢。”
那边温若寒自顾自的吃着饭,这边江澄却望着他愣了神,回忆起刚刚金光瑶和他说的话。
“江宗主,恕我直言,你身边的那位客卿来路不小,要小心啊。”
江澄完全没料到他会说这句话,又觉得金光瑶好歹也算是温若寒的徒弟,知道也不奇怪,这才道:“谢金宗主好意,他是我家客卿,自然是知根知底的,还望金宗主慎言。”
金光瑶尴尬道:“江宗主知道?那也罢了,就当在下多嘴了。”
“喂,你怎么了?”
江澄回过神,温若寒又问:“你刚刚说金光瑶让你小心我,那你是怎么说的?”
江澄道:“无可奉告。”
温若寒很明显的有些委屈,又听江澄自言自语的小声说:“我总归,是保得住你的。”
“啊?你说什么?”
江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瞪了他一眼,道:“吃你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