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514的手段他知道,就往你头上来那么一下,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那股吸力的强大,他现在仍是记忆犹新。
他不敢想象自己和514对抗时是一种什么样子,是能和他们赤手肉搏,还是像小陈泽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而这一切都来源于他辛勤汗水书写的奇迹。
两个月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他觉得这两个月过的好快。早上起来锻炼,白天就提前学习初中的知识,晚上上网了解514的情况。
从班主任口中得知了今天就可以查成绩的消息,尽管他表面上很镇静,但内心仍是忍不住汹涌澎湃,他比任何人都要渴望那个结果。
就像《为学》中的两个僧人,前者以“一瓶一钵”游遍南海,后者终日幻想买巨舟而下,最终竟无所成。
他想这两个人不仅填满行囊的智慧有高有低,而且心境恐怕也完全不同。
若前者抱着巨大的信念游南海,并且在途中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也许他会比任何人都想要游遍南海。
而后者只是抱着这个想法而没有付出任何努力,即使他再想抱着再强烈的信念,也只是在茶余饭后的闲思中猛然发现,我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梦想。
谁又能体会陈泽现在的心情呢?他是如此渴望这个结果。这两个月来,他付出了巨大的艰辛,每晚他都在床上辗转难眠,在被子里悄悄叹气。
他曾经如此渴望这个结果,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他也害怕面对结果。
陈泽坐在电脑桌前,点击鼠标在查询页面上输入了班级,姓名,学生号这几个信息后,迟迟没有点击查询。
他就这样坐在桌前过去了一个小时,眼前仍是这个页面,他甩了甩发酸的手臂,轻轻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他不再犹豫,点击了查询。
映入眼帘的是“恭喜你,你已被乌木中学录取!”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被颠倒了过来。他的脑袋变得眩晕起来,之前许久坐在桌前没有移动,眼睛只盯着屏幕,都没有任何感觉。
而现在他所有的感觉仿佛都回来了,屏幕上的字体变得模糊,眼睛也失去了对焦,就像一个高度近视的人取下了眼镜。
他现在只想休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甚至想酣畅淋漓的大哭一场。
可是他现在一滴泪也没有,他所有的泪都被均分在了每天夜晚里悄悄的叹息声中。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表现的很坚强,在方凡面前,他是一个为了梦想坚持不懈的人。在胖妞面前,他是一个不会被对手打倒的人。在外人面前,他表现的无坚不摧,可那些都是假象,都是他保护自己的铠甲罢了。
现在的他,脆弱的不堪一击,简直一句尖酸刻薄的话,都能使他泪流满面。
陈泽平躺在床上,他以为他很快就能睡去,但脑袋中一片混沌,想着虚无缥缈的事,竟也渐渐的睡去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陈泽才在街上洒水车的音乐声中醒来了,多日的睡眠不足导致的精神紧绷在今日全都恢复了。
陈泽回到学校,班中的人寥寥无几。陈泽一看,其中居然有方凡。后者感知到陈泽的视线,热情的朝他挥了挥手。
班主任把通知书发到每个人手中,并嘱咐道:乌木今年的开学时间有变,提前了50天。也就是说,他们十天后就要去乌木了。
班里有人欢呼,有人懊恼,陈泽默不作声。班里有人和他一样想快点进入乌木。
开学时间提前,这也是他所期待看到的。在家中他毫无自律性可言,每日支撑他醒来的只有对514的憎恨和对小陈泽的愧疚。
但人注定是短视的生物,他在家里看不到任何可憎的人,他的竞争心在被一点点的消磨。
他多么想回到学校,看到身边用功的同学,让他感觉到他好似活过来了一样,好像回到了那个夏天,回到了那个不用一醒来就扎进古文和单词里做拼命三郎,只会在落日巷口处傻傻的去追那捉不住的风。
离开学还有十天,陈泽打算提前买中考题试试手感,上午的时候他来到书店,在书店里挑挑拣拣了好一番,才选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习题册。
陈泽没有那么多钱让他挥霍,父母生前给他留下的钱不多,但房子却是陈泽自己的,因此他不必为了交房租、水电费这些事烦心。
他必须认真对比市面上哪款习题册最适合他,他再决定是否要买。
陈泽来到收银处,收银员是个秃顶的中年大叔,正如狼似虎地盯着来来往往的年轻女生。陈泽看了他一眼,就赶紧移开了目光,冷冷的开口:
“结账。”
男人回过神,低头看了一眼陈泽,不满地问道:
“就这一本吗?”
不等陈泽回答,他就自顾自地用机器扫描了,嘴里仍在嘟囔着:
“初三的教辅,你看起来像小学生,你是不是患唐氏综合征了!”
说完他就大笑起来,露出了满口焦黄的牙齿,好像对自己知道这个疾病颇为自豪,这一切都让陈泽只想快点离开。
他默不作声,将视线转向路边。
然而,他这一举动在男人眼中却变了味道,他忽而变得狂躁起来:
“你装什么清高?跟你说话你还不搭理老子,你以为你是谁!上了几年臭学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男人大声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丝毫不顾及周围被动静吸引来的路人。
陈泽一言不发地接受着他无休止的辱骂,周围人的小声议论混合着六月聒噪的蝉鸣,让他好想去死。在一个安静的没有任何噪音的地方死去,躺在母亲的怀里,母亲坐在漂泊的小舟里,小舟轻轻荡漾,他和母亲一起驶向死亡的彼岸,又在万籁俱寂中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