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我曾经以为,刹那即永。一瞬间的美,哪怕是火树银花,也可以成为刻骨铭心。
但却遗忘了,流水最是无情,岁月只留凉意。哪怕那一瞬间如何震撼,也抵不过时光蹁跹,流转缱绻。
也不过,一瞬千年。
永恒即刹那。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怪胎,是异类,是没有“心”的存在。
寡淡,无所欲求,就像是纯水一样——这是他们用来形容我的话语。
我全权当成是他们不理解永恒的真谛。也是,一个人所拥有的时间是那么的短暂,那么的有限。有限到了甚至能活到90岁都已经是“寿比南山”的存在了。
就连国家是都一样。
一个几百年的王朝,哪怕辉煌于世,哪怕万邦来朝,哪怕盛世无忧,形容的词也仅仅是“一时”而已。
而我不一样,我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同时也见证了无数的悲欢离合,无数的生离死别,最终也只是归为一抹平淡无奇的过眼云烟。
在没有尽头的时间里,一直作为旅者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一方天地之间。寡淡也好,无所欲求也罢,这早已成为了我生命的常态。
我没有什么好追寻的,没有什么好祈求的,这仅仅是因为我拥有无尽的时间罢了……应该吧。人,之所以会有目标,那是因为时间过于短暂,在有限的生命中必须去争取,不然,那将会成为所谓的“永生永世”的遗憾。
但如果拥有无尽的时间呢?
在没有尽头的时间里,做什么都不会来不及。所以,我没有目的,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时间流过而从不共情。
麻木不仁的……愚者。
我想也仅能这么形容了吧,形容那个在永恒之中沉寂的旅者——那个“神恩”的代行者——那个名为“白沙”的我。
因为,浅海的沙砾会随浮浪远游,从不停留。
我坐在树下,看着不远处在草地上嬉戏的孩童。那拼尽全力奔跑的样子,总和记忆深处某些事情相合。
树下光影斑驳,像散落的鳞片,金灿灿的,有着令人为之心醉的色彩。树影摇曳,连带着“鳞片”微动。兴许是风的一时起意,翻动着‘鳞’,寻找着它的过去。但是,光没有记忆。风渐渐停息,因为无趣——兴许吧。
风没有寻到光的过去,却勾起了我的回忆。
像光一样,碎了一地。
我曾经见过好多好多的人或物,经历过好多好多在常人看来有些光怪离奇的事情。
光影交织的浮华迷梦,或是晨曦初照的浅海深红,郁金香在风中微动,勾画着那曾经的盛大恢宏。
已经有好多好多记不清了。
但我仍然记得,尼德兰·埃尔多安。
那个低洼小国的少年,和他的小郁金香。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我们会分别。”他的烟斗中缓缓升起的,究竟是烟草燃尽后的雾霭还是淡淡的忧愁?我分辨不清。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嗯……”我淡淡的回应着他的话语,眼睛望向大海,海浪扑打在沙滩上,然后又退回海里。就仿佛未曾来过一样,不管是沙滩还是大海,都保持着他们自己的缄默。
因为,浅海的沙粒会随浮浪远游,从不回头。
“替我照顾好我的小郁金香……不要乱跑,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危险潜伏在暗处……”
那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夜里很冷,连那碧翠叶子上的露水都已结成一层浅浅的霜。尼德兰走了,没有带上他的烟斗,也没有带上他的小郁金香,只是最后对我嘱咐了这么几句,就走进了那寒夜里,走进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他的小郁金香,我会替他照顾好的。只是,后面的嘱托我可能永远都无法完成。
因为,浅海的沙粒会随浮浪远游,永远不会眷恋过去……
我突然从回忆中惊醒,是啊,明明说好不会眷恋的……
我再一次触犯了禁忌,这一次惩罚比上一次更让人痛苦。
如果说永恒就注定要承受永世的孤独,那么,活着,可能才是真正的折磨。
那是一种真正刻骨铭心的痛苦。
每一次心脏的跳动,每一次肺脏的起伏,每一次思绪闪过,都在不断提醒着我——我还活着。
或许,一个人生来就是要承受痛苦的,悲欢离合的戏曲唱罢也就只人去楼空的悲凉。因为太过痛苦,所以有人想出了美好的谎言——佛家说极乐,基督说天堂。但就真有人信了那些谎言,相信这辈子的苦难可以换来在天堂或者是在极乐中的安逸享受。
但,活着,并不是为了什么天堂或极乐,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活着,仅此而已。
因为要证明活着所以才痛苦着,因为思想本身是极轻的东西,但我们却将生命的重量尽数覆压于上。
思想的鸟儿永远飞不出身躯的笼子,那是我们亲自为它带上的镣铐,名为“生命”的镣铐。
所以,我在逃避中,浑浑噩噩地度过时间。那鸟儿飞不出笼子,我很清楚,但我能做的,也仅仅是不压迫它,让它在那一方狭窄的天地里也能过得稍微自由一些吧。
我将永恒变成了一瞬间。盲目地在天地间行走,不知所以,不知所云。
因为,浅海的沙粒随浮浪远游,从来没有自己的目标,也从来不会按自己的意志行走。它仅仅是随着浪,去往一个又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