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苏莺在清理干净那把熊爪之后,破天荒的拨通了关文月的电话,直言不讳的对着电话里说:“我知道刚才是你开的枪,你还在村子里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讲话时,那种不冷不热的语气,属实让人不爽。
苏莺给他气的怒火中烧:“是你说要和我老死不复相见的,现在你又跑来当保镖来了,关文月,你他妈的装什么护花使者啊!”
对面沉默了一下,说:“你的脾气太暴躁…真该改一改…不然…真担心没有男人敢娶你。”
“我改你妹啊!你就是个胆小鬼!”苏莺骂完,还不解气,又问:“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好玩,特刺激啊,欲情故纵是吧?我告诉你,姑奶奶不奉陪了!”
她骂完,狠狠摁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一旁,倒头便睡。
关文月都没想到,她竟然轻而易举便猜出开枪的人是谁,他有时候觉得苏莺就是太聪明了,所以她活的比任何人都累。
过了今夜,他便要以全新的身份开启生活,告别这个熟悉的舞台,告别周遭所有的人。此刻,他唯一的愿望,是在这最后的夜晚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那样,已是足够。
然而,无巧不成书。
她就在他眼皮底下遭遇了危险。危机时刻,他连开两枪,苏莺化险为夷,但他却暴露了。
boma镇,小码头。
关文月踏着夕阳斜辉从码头走出来。接驳车辆的停车出口,一辆皇冠轿车停在路边,靠近来时,副驾驶室里探出一个头,斜眼盯着他看:“你是小五的表哥?”
关文月把扛在肩上的行李拿下来,点点头:“我叫陆仟…你就是海哥?”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上车。车子一路往南开了一段路,坐副驾驶的男人忽然开口:“既然你是小伍的表哥,大家也不是外人,以后就喊我海哥吧。”
“多谢海哥关照。”
海哥听完有几秒没作声,过了一会,又说:“小伍这事谁也没想到,他这个人吧,做事蛮机灵,唯独好色这一点,早早晚晚都要栽到女人手里。”
关文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以前就管不住裤裆里那玩意儿,为这事差点蹲窑子,好在海哥肯照顾,带他过了几年潇洒日子,也算值了——”
“你小子,很会来事嘛。”海哥点上烟,吸一口,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听你口音,不像两广人啊。”
“在西北呆久了,口音也就变了。”
“听小伍讲,你在那边混的不错,为什么跑出来?”
关文月知道海哥在探他的底,但他猜测,海哥既然已经答应他表哥来入伙,肯定事先摸过他的底细,如今,只好跟他斗斗法,“来非洲这事,其实我没跟小伍说实话。”
“你搞咩,耍我?”海哥沉下脸,转头跟司机交换了眼色。关文月知道这些人做事有多谨慎,一旦令对方产生怀疑,后面的事就很难再推进。
关文月解释说:“我在那边犯了点事,当时需要跑路,就想找小伍帮我个忙,但又怕小伍多心,所以就编个理由出来糊弄他。”
听他们这么一聊,海哥反倒松了口气,对于他们而言,越干净的人反而越麻烦,这样也好,至少不怕他有二心。他故作潇洒地摆摆手:“无所谓啦…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啦,你别说我也不问,就按规矩做事情啦。”
司机把他送到距阿鲁沙二十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上,小镇就在boma附近,车停在一个废弃的加油站旁,下车时海哥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地址和一串号码,叫他按照上面的地址找一个叫沈三的人。
关文月肩上扛着行李,站在巷口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是一条幽深的巷子,昏暗得连一盏路灯都没有,目光所及,只有一片很长又很窸窣的光。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偶尔有经过的人,大都是黄色皮肤,这里应该是亚裔或华裔的生活区。因为当地政府疏于管理,导致整个阿鲁沙的治安一直得不到保障,富人区几乎家家都有全副武装的安保站岗。久而久之变形成了抱团效应,华人都扎堆在一起生活。
他按照上面的门牌号,找到一家二层小楼。门前挂着九十年代流行的霓虹招牌,上面写着兴隆货运四个烫金大字。
门是虚掩的,关文月伸手推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小院的楼梯上有两个人在谈话,看见关文月之后不慎友好地说了一句:“你找谁啊!”
关文月说:“沈三在吗?”
两人目光交换了一下,都没和他说话,关文月只能扛着行李傻站着,过了一会儿,其中有一个穿花衬衫染黄毛的小子不耐烦的啐了一口:“不在不在,赶紧离开!”
关文月见对方直接下逐客令,赶紧又道:“是海哥叫我来找他的,这位小兄弟,你知道他沈三他人在哪吗?”
“啧~海哥的人你不早讲!”黄毛斜他一眼,“沈三那鳖佬,好几日没来开工,你到巷尾的麻将馆碰碰运气吧——”
关文月道了声谢,转身离开。刚迈出一步,迎面撞上个人。
关文月刚要说话,那人不分清皂白,张嘴便骂:“走路他妈不长眼啊!艹!真TM晦气——”
“又输钱啦?”黄毛说完眼前一亮,立刻喊住关文月:“哎,这鳖佬就是你要找的人。”
关文月哦了一声,看沈三义愤填膺的瞪着牛眼,似乎对他十分不爽,他上前一步挡在门前,把行李包扔到地上,问:“你就是沈三?”
沈三莫名其妙:“我是,咋滴啊?”
“你刚才骂我呢?”
沈三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此刻更是丝毫没把眼前的情势放在眼里,张口便是一阵叫嚣:“老子TM就骂你了,能咋滴啊?”话音未落,他已伸手朝着关文月的肩膀狠狠推了一把。
只可惜,他的手还未触及关文月,整个人便已骤然摔落在地。这一摔看似无妨,却惊得楼上的黄毛瞬间慌了神,匆忙冲下楼来拉架。
沈三疼得嗷嗷直叫,脖子抻得老长,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关文月,似是在求饶。然而关文月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抬起脚,狠狠在他肩膀上碾了一下,他把嘴紧抿成一条直线,讲话时的声音清冷而凌厉:“海哥没教你规矩,我来教你。”
包括黄毛和楼上那个男人在内,所有人的神情都瞬间凝滞,心想海哥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烫手的刺头,还没开始行动,就先把自家兄弟给收拾了,这情况让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是小伍的远房表哥?”沈三被人收拾了一顿,气势一下就怂了,此时他恍如初醒,为刚才的鲁莽而感到后悔。“对不住了兄弟,我这打牌输了钱,脑袋有点不清醒,你可千万别跟兄弟计较啊。”
因为沈三心里清楚,是他挑衅在先,即便闹到富海那里,他也讨不到便宜,毕竟是自己先骂了人,怎么都说不过去。
经历这么一出,几人心照不宣的一改先前的态度,晚上沈三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就当给关文月赔罪。
吃饭时三人聊的热闹,听沈三介绍,车队目前还剩五个司机,最年轻的是黄毛,和黄毛坐在一起的叫大勇,和小伍玩的最好,还有两个在阿鲁沙的货仓,一个叫光子,另外一个叫疤瘌,沈三是他们的车队长,直接归海哥管。
“谦哥,我听小伍提过你。”大勇喝口酒,翘着二郎腿,坐在长凳子上悠然抽着烟,似乎再等关文月开口。
“我背井离乡十几年,他能知道啥。”关文月说着,夹了一筷子桌上的菜,少有荤腥,只有一盘辣椒炒肉,其余全是素菜。他皱了皱眉,说:“哥儿几个平时就吃这?太清淡了吧。”
黄毛嚼着嘴里的菜,不悦的看了一眼关文月:“以后等你接上货,你也就吃这——”
大勇扁嘴:“听小伍讲,谦哥以前捞偏门的,天天山珍海味,吃不惯咱这粗茶淡饭也正常。”
“你说你有只有喝有美女,干嘛这么想不开,跑来这边活受罪。”黄毛这话,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有批货走水了,不跑不行了。”
“啥货?”黄毛追着问。
沈三打断黄毛:“英雄不问出处,别人的事少打听!”
“隼子。”关文月半眯着眼,说:“牟隼知道吗?”
沈三啧了一声,“海东青都敢搞,兄弟胆儿够肥啊!”
关文月说:“现在山里都是雷达,狼子不好干了,哥几个也就散伙了,可这钱来得快花的也快啊,没两年干脆又干回老本行了。”
“只要胆子大,在哪都能搞到钱。”沈三拍了拍关文月,又转头瞪了黄毛一眼,骂:“艹你妈啊,都跟你说少打听!”
三人喝酒喝到后半夜,沈三给关文月安排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客套了几句,然后晃悠着膀子下了楼。
关文月的直觉,这个沈三不简单,表面看着像个赌鬼,实则阴的很,刚刚一顿接风宴,他让黄毛唱红脸来套他底,自己来扮和事佬,说到底还是信不过。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在沈三下楼之后摸到走廊边上,站了没一会儿,就听到楼下有人讲电话。“海哥,都摸清楚了,应该没问题。”那声音很轻,和着偶尔吹来的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