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站在了赛场中间，Shu才半梦半醒般回神，紧接着站在原地，一本正经地假装游刃有余——他什么都没做，但看起来似乎很忙。
“Hey Shu！站在这里做什么？”Luca不知从什么地方挤过来，一把攀上Shu的肩。
他好像总是可以在茫茫人海里一眼识别Shu的位置，无论人群多么拥挤。
“等着。我在第二场，然后我现在在等着。”
“Pog，有信心吗？”
“噢……”
虽然Shu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Luca知道他很紧张，因为他说等着就真的单纯站在场地中间愣愣地等着，Luca刚刚飞扑出来时他也只是往前小迈了一步，之后就再没动作。
“没关系Shu，不用紧张。”Luca环抱着Shu的肩膀，几乎是硬生生地将Shu带到了赛道边，想让他看看别人的比赛来缓解压力。
“砰——！”
第一场赛跑在人群的喧闹中就这样拉开帷幕，各个赛道的选手如箭出弦，几乎是擦着周围的观众向前奔去。
“她和男生一起跑吗？”Shu突然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女孩子，她跟在队伍中间的一个男孩身边，跑在赛道外，经过之处是时不时的起哄声。
“Wow，pog！那是陪跑，旁边那个应该是她的男友。”Luca看见之后也在一边兴奋地跟着起哄，以一种高中生特有的方式祝福这一对眷侣。
“自愿的？”
“嗯哼。”
“看起来他们都很开心。”
“当然。”
“……”Shu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那一对情侣在赛道上一起向终点奔去的感受，他不太明白一个陪跑的具体含义，不过如果有人陪他一起比赛那一定很好。
Luca说过会在场外一直陪他，不知道自己跑步时能不能在一边看到……他其实想问问Luca可不可以，但他做不到开口。
“Hey Shu，你想不想要一个陪跑？自愿的，开心的。”Luca突然凑到他耳边，在一片嘈杂中压低声音对他说。嗓音低沉又动人，问句末尾的上挑像蝎子尾巴一般勾起Shu的心脏，又轻轻刺了一下。
Shu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那个男孩在过程中渐渐超越其他人，最终斩获第一，在终点处与女孩相拥，身边是不带任何杂质的热烈欢呼。
Shu还没开口，听到念自己的名字后就被Luca推到了赛道上。
“Shu！加油！”Luca在旁边高高举起手臂向他晃动，金色的头发看起来是那样显眼。
——至少可以一眼就看到。Shu是这么想的。
自己的对手很强劲，听说有人还是田径队的，所以Shu并不奢求自己能进入下一轮比赛，尽力就好。
开赛后，Shu毫不意外地眼睁睁看着一号选手飞快地超出其他人一大截，自己处在队伍中间位置，有条不紊地调节呼吸。
“呜呼！Shu Yamino！加油加油！”
“加油Shu！”
耳边的喧闹中突然挤进了一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Shu侧头，赛道旁聚了一群班上的同学，其实Shu和他们都不太熟，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热情地为Shu加油打气。
Luca……Luca不在，Shu没能从他们当中发现自己预想的金色头发。
呼吸停滞了一瞬，心脏因此突然剧烈跳动，Shu的节奏被打乱，慌张地紧急调节。可手脚的无力与麻木感也紧随而上，Shu的手心被握出了冷汗。
“Shu，不要慌。调节呼吸和步伐。”
是Luca。
Shu再次侧头看去，Luca就在他身边，不知找哪个女生借了一个可爱发夹，掀起一边的刘海，跟着他一起跑。
看他侧头，Luca也学着Shu的样子将头一歪，笑嘻嘻地问：“Shu，我po不pog？”
Shu气息急促得说不出话，顺着Luca的指示调节呼吸节奏，低头专注于赛道，没有回答。
Luca知道Shu不会回答，但日常逗逗Shu真的很有意思，自己的呼吸也愈发急促，Luca收了笑意，认真关注自己的情况。
“Pog。”
他听见Shu说。
抬头看，Shu却只是一脸坚定，没有被发现回答的痕迹。
Luca低头轻轻笑出了声。
Luca是从第二圈了才开始跟的，但还没跑到终点，他的喘气声早已短促地不像话。Mysta中途询问过几次他的情况，他没有说话，摆摆手让Mysta又默默退下。
Mysta当着还在比赛的Shu当然是没多说什么，但心中一直为Luca吊着一口气。
“God damn it！你会惹上麻烦。”他在比赛前就告诫过Luca。
Luca没有退缩，也没有说一些类似于“没关系”的话来安慰这位真正为他担心的兄弟，他几乎没有犹豫，像是早就清楚后果一般轻描淡写地回答：“噢，到时候就拜托你把我送回去了。”
Mysta没有再劝告，他盯着Luca审视了一会儿，不知从Luca的眼睛里又看到了什么，他耸耸肩，接过了这个担子，干脆地答应：“OK。”
Shu以本批次第四名的成绩结尾，意料之中地没有晋级，但跑过终点线那一刻莫名有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代替了那一点小小的失落，让Shu不禁转身紧紧抱着Luca，分享他的喜悦。
本以为自己的成绩不足以被正视，但正当与Luca相拥时，以自己为中心，却渐渐形成了包围圈，周围是班上那些熟悉或不太熟悉的同学。他们欢呼、庆祝，为自己的坚持大加夸赞。浓厚的欢愉氛围笼罩住了Shu，他观察着同学们的表情，无一不是喜悦与祝福。
他想起了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前，他在族中诞生的日子。
祭司预言自己拥有万古唯一的咒术天赋，于是在他人的诉说里，还染着鲜血的幼小孩童被年迈而苍老的手巍巍举起，身周围着的族人长跪不起，脸上是喜悦，是敬佩，是恐惧，随着哭啼声惊起，他们伏首而拜，嘴里是常人听不懂的咒语。
Shu的回忆被又一声枪响打破，同学们还在为他欢呼，此刻他站在人群中央，直面挥之不散的热浪，他好像并不太反抗普通人这莫名但不带目的的亲近了。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那繁密的祝福，是真正为他而唱。
Shu其实回过神来不久就留意到了怀抱中的Luca不见了。但人群实在密集，他不堪应付，只能等大家渐渐散去，才借口离开比赛场地，去寻找Luca。
Luca不在教室，Luca的位置坐着上次见过面的Mysta，刚刚比赛时Shu也留意到旁边时不时出现过他的身影，此时他正从抽屉里翻着东西，一股脑放进Luca的背包，看起来好像要送Luca出校。
“Mysta！Luca呢？”Shu刚跑上楼，喘着粗气问。
“Oh hi！呃，他在医务室。医生先稳定了他的表层症状，但总体情况很不好，他必须回家。”Mysta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看起来就像是要把这个位置搬空，Shu的心突然莫名的慌张。
“他是……怎么了？”
“Oh…god，不是吧？他甚至没有告诉你他有哮喘？我说他怎么敢，原来还瞒着你的！”Mysta瞪大了狐狸眼，看起来满是不敢置信。虽然以他对自己兄弟的了解，倒也不是真的特别不敢置信。
“他有哮喘，他，他还……”
“我可劝过了啊，等他好了你就逮着他狠狠教训，我说话不管用。”Mysta在碎碎念，从塞东西的力度可以看出，他对Luca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还是有很大不满。
“…F…！”Shu从平时背着的斜挎包里翻出一个玻璃瓶就急忙跑了出去，桌椅晃动的声响吓了Mysta一跳。
Shu冲进医务室的动静也把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除了Luca。他坐在床上，呼吸比比赛刚结束好一些，但还是急促，像是捞不到氧气的鱼一般，挣扎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
其他人捋捋胸口平复被吓到的心跳，而Luca的右手捂在胸前就一直未放开，他紧闭双眼，眉头紧蹙，几乎关注不到其他事物，只能不断地进行短促的呼吸以维持生命。
“他现在怎么样？”见到了Luca，Shu的心跳反而平静下来，丝毫不显激动，他的声音理智又平稳，旁边忙碌的医生也不敢大意，简短地概括了Luca的情况。
“……”想起才跑完时Luca趴在他肩上还气喘吁吁地对他说“恭喜”，又看着眼前这个埋着头，痛苦得连氧气也难以汲取的人，Shu的心中燃起无名怒火，又被无数个理由浇灭，升腾起的灰烬倒灌入口鼻，闷得Shu头晕脑胀，说不出一句话。
医生忙着联系Luca的家人，见有同学在身边，稍微放下心，进入了办公室。
见周围没人再关注这边，Shu快步走过去，坐在Luca身边，抬手帮他捋了捋后背。
“呼……Shu？”Luca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喝下去。”Shu把带下来的玻璃瓶打开，递到了Luca的嘴边。
Luca顺着Shu的手就将玻璃瓶里的液体喝了下去，等喝完过后了才问：“好苦，是什么？”
Shu没心思打趣Luca这连问都不问一句，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Luca给予他的信赖对他来说一直受用，但此刻的这种不设防备反而让Shu的心在担心之余无比绞痛，他没好气地回复：“苦就对了，是毒药。”
Shu常在家中自己研究药水，有一些药性合适的，他也装进瓶瓶罐罐带了部分到学校里，以备不时之需。给Luca喂的这一瓶恰恰是最不合适的，Shu怕遇到什么不可控的突发状况，预备了一瓶药，在里面施了咒术，喝下之后所有负面影响全部消除。这种药在普通人眼中太过离奇，所以他只是为自己准备的。至于苦不苦……Shu本身并不在意药水的味道，有药效就行，不过加了蟾蜍、蜘蛛腿、苔藓和其他一些奇怪东西熬出来的药，应该，确实不好喝。
“Oh god，Shu，我觉得我的四肢没有那么麻木了，呼吸也比刚刚轻松了，天哪，我的身体好轻！我的眼皮好沉啊……Shu，我是不是毒发了？”Luca已经有了一点力气，扯了扯Shu的衣角，笑嘻嘻地开玩笑，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
看来已经生效了。Shu默默舒了一口气。
“对，你中毒了。”Shu拉回自己的衣角，面无表情地说，但语气已经柔和了不少。
“……哦，pog。比之前的舒服多了。”
“什么？”
“没什么。Shu，你开心吗？”不知是折腾了一番累了，还是不敢看Shu的神情，Luca问完后闭上了眼睛。
Shu的左手把玩了一下已经空掉的瓶子，回想刚刚的经历，那样凶险、那样难撑的时间，仅仅是短短一小时不到，反正怎么也算不上开心。
见Shu又不回答，Luca也明白自己肯定也让大家十分担心，他困意上来了，迷迷糊糊地添加条件又问了一次：“那排除我生病呢，我陪你比赛，你开不开心？”
Shu顺着话音回想起比赛的场景。
枪声，汗水，气息，
金发，玩笑，发夹，
欢呼，赞美，簇拥，
……
“嗯。”
这一次却是Luca没有了回应，Shu轻轻转过身，发现Luca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牵住了他的衣角，已经沉沉睡去。
呼吸平稳，体温正常。
Shu站起来俯身简单检查后又安心地坐下，待了两秒又侧过一点身，将衣摆的部分塞进Luca都手里。
刚刚看到Luca都嘴角有一点点上扬，应该是听见了吧？
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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