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烟花终有尽时。
随着最后一朵烟花燃烧，两人眼中绚烂的光彩也渐渐沉寂，烟花落幕之后，Luca在Shu的眼中不仅看见了黑暗，还看见了若即若离的无法言明。
他要走，Luca直觉。
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走，是离开，离开这里，离开他，然后消失不见。
即使他们才刚刚得到彼此，至少，即使是他才刚刚得到。
“Well，Luca……”
“Shu。”Luca拉住了Shu的手，渴求在他的眼睛里寻到真相，但Shu的眼神太过隐晦，他读不懂里面藏着的千言万语，Shu身上有太多秘密，Luca握着他的手臂，却像感受不到实体一般虚无，“你要走。”
不是询问，是肯定的陈述。他不明白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放开手，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握住。
“……”
是。
Shu承认自己在刚刚确实就是这个打算——离开这里，回到他的小别墅，在地下室里再把自己关上十来天，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潜进Mafia家，偷了书送到Vox手上就算交差，然后又回那个阴郁的森林里去，把现在的回忆全部丢进锅炉炼制，看它们一次次化为云烟，直到自己再也记不清。
但他吻了Luca。
但他清楚地记得。
也正是因为他的清醒，尽管那一瞬间触及心灵的柔软已经刻骨铭心，他还是本能地想逃离。
——抹不掉了。
这让他害怕，他害怕一切值得回忆的事情，害怕刻在心底的烙印，害怕自己再一次让所谓的“错误”进入自己的心，害怕，他害怕……
“Shu，Shu！你看着我。”Luca拉起Shu的手，缓缓地将他的手心放在了自己脸上，覆住Shu的手背，给予他温度，“Shu，我在这里。真的。”
Shu闻声抬起头看向Luca，瞳孔里冰冷的恐惧随着手心的温度正慢慢融化，渐渐重回清明。
烟花散尽，篝火也已经熄得差不多，周围逐渐冷清下来，其他人正在准备收拾回程的东西。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呆着的角落，于是Shu就这样突兀地捧着Luca的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一切值得他所回忆的，都渐渐浮上心头：童年与第一个朋友的结交，他的手心被偷偷塞了一把野果，很酸，不过他很开心；学咒术时偷懒跑去玩水，被长老发现，溪边的阿婆一次又一次无奈又纵容地包庇；刚搬离族群来到那个树林时，在湖里找到可以寄托自己全部过去的月时的那一记垂眸；和Luca的第一次相见，装作懵懂失措地听他在自己面前大方地介绍自己的名字；Luca黏黏糊糊地求自己陪他一起去参加课外小组，虽然最终自己也没答应，但Luca并不介意；认识了Luca的金毛狗狗，叫Lulu，它很聪明，也许很早就看出了自己和Luca之间的端倪；Luca几乎奋不顾身的陪跑，也正是那一次，双方都默不作声地，就为彼此赌上了自己能够押上的一切……自己吻在Luca的唇边，放纵清醒的折磨，妄想摒弃过去，贪恋情欲……
但这些……似乎并不令他觉得可怕。
可怕的是自己还始终陷在过往里，一直放任俗套的借口湮没过头顶，长久以来压得自己难以呼吸，还自以为是地对此漠不关心，以为装作忘记，就可以骗过自己。
好在他如今，并非孤立无援。
他的视线随意识缓缓聚焦在Luca的眼瞳，虽然在他们周围已经没有了光源，只剩黑压压的一片寂静，但Shu在Luca眼中还是看到了光芒，那是在Luca内心燃烧的，足够灼热的太阳，如他来时一样，盛着驱散一切黑暗的阳光。
“Shu……”
Luca厚重的低音穿过了Shu的耳廓，扣在他的胸腔，Shu的心跳为此空了一拍——Luca没有多说，但他们彼此都知道他在挽留。
在了无边际的夜风中，他们自私地只为彼此留下逼仄的距离，在暧昧的空间中，Shu擅自捕捉着Luca的呼吸与心跳。因为被风带走了一部分，它们显得微弱、难以察觉，可一旦被切实触碰，又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厚重与真实。
而正是这种潜藏在细微之处的生机，才能够让Shu暂且安心地相信眼前所见的“存在”。
内心的脆弱好像突然被戳中，明明是温柔的共鸣，却好像受到了致命一击，Shu愣愣地看着Luca，直到眼眶盛满泪花。紧接着，他用双手勾住了Luca的脖子，无声息地将泪蹭进了他柔软的发间。
这一次，Luca没有再犹豫，立刻承接住了这个期盼之中的拥抱，回以笨拙却温暖的安抚。
夜色暗淡，无人敢确保Shu的内心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但他终于敢在此时趁无人察觉，主动褪下理智的外衣，袒露出了更惨白的自己。
“要看看吗？”即使Shu有意遮掩自己在面对Luca才会表现出的敏感，微弱的哭腔还是将自己出卖，不过他此刻再也不想管那么多，自顾自把头偏向了Luca的侧颈，含糊却是下定决心后坚定地吐字，“你没见过的，也许令你恐惧的，不幸的，但真实的我。”
Luca很早就看见了Shu带着泪光的瞳，接着是那一道划进他心底、反光的泪痕，然后是耳边即使尽力压制，仍然颤抖的哭腔，和颈间的热气……他一臂就足够将Shu揽住，但此时他怀中环抱着Shu，更像是精心拥抱着一个期盼已久心爱不已的易碎玩具。
他不明白Shu的意象所指具体是什么，但他明白那藏在话语背后的故事已经让Shu压抑了太久，此刻终于崩溃。
他悄悄庆幸于自己成为Shu被击溃最终防线后新筑的堡垒，也为Shu那一番致他自己于难堪的话感到难过。
“Shu，不必另加那样多的前缀。”他侧头轻吻Shu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吞吐在Shu的耳边，“我看到的即为真实的你。我知道你有难以自拔的过去。”说到这里，Luca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回忆了一番，随着又不在乎地将其抛之脑后，沉声安抚道：
“但，请不要害怕。我会在你身边。”
Luca的词汇量不多，也说不出什么华丽的篇章，但一字一句，都恰如其分地嵌进了Shu残缺的心脏，足够他再一次真正感受属于自己的、鲜活的心跳。
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浸透了Luca的肩膀，Shu止不住自己的颤抖，只能欲盖弥彰更加用力地抱住Luca，企图掩盖住自己还并不适应的脆弱。
Luca感觉到肩膀上湿热的一片，于是用手掌轻轻拍着Shu的背以示安抚，在对比下，他意识到Shu的肩胛薄得可怜，所以又把他往怀里挤了挤，用薄风衣将他轻轻裹住。
“……噢，咳。”Shu清了清嗓子，“有点狼狈。”
“嗯。”Luca闷闷地回了一句。
“嗯？”听见Luca同意他的说法，Shu挑了挑眉，尽管鼻音还黏黏糊糊，他还是想故意上挑尾音逗Luca玩儿。
果不其然，Luca一听Shu的语气不对，立马慌张地找补，在脑子里面寻一些理由小声地嘀嘀咕咕。
“……我觉得也不是狼狈，就是，唔！”
解释太过冗长，Shu不想再听，于是用牙轻轻叼住了Luca的下唇，将他后面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Luca没有了话音，只剩来不及换气的紧张喘息。
“还要再说一些什么？”
Shu的唇齿和Luca的下唇相触碰，眼神混着未尽的泪光，惹得Luca不仅躲不掉，反而被勾住了心神，什么话也忘了说。
“没有？”Shu轻笑，勾在Luca脖子上的双臂收回来，捧握住Luca的脖颈，有意无意地摩挲，“那到我了。”
在此之前，Shu还用他那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诱惑着Luca，话音刚落，却只给Luca留下一个他无法解读的眼神，随即眼睛一闭，凑身更加靠近。
舌尖轻易地撬开了Luca并不设防备的唇齿，从其不知所措以至于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的舌开始，Shu慢慢展开了他对独属于自己的猎物的剖析。
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从舌尖蔓延开来，Luca下意识地闭紧双眼想要逃离，但脖颈上的双手桎梏住了他的行动，让他根本无法躲开。Luca的手无处可放，不知什么时候，就蜷在了两人胸前，隐隐约约好像要将Shu推开。
“冷静点，my boy。”Shu退离出一段距离，趁着换气的间隙放下一只手，不紧不慢地说着，又顺势将Luca的两只手腕都抓进了手里，另一只手用力一扣，更强势地再次吻了上去。
——是掠夺。
Shu死死扣住Luca的后颈，舌尖席卷着他口腔里的每一寸空气，以近乎发狠的方式宣告他对Luca的侵占，失神间，他想起了那些曾在自己手中死去的无辜生命，想起了他从出生起就用“无情”将自己定义，想起了自己搬出族群，一次又一次地逃避……
亲昵的吻混杂了眼泪，变得咸的发苦，Shu在今夜如同发泄般疯狂占有，像赢得了一份不可多得的战利品般，强调自己的主权。
……
但Luca不是附属于自己的战利品，是他命中注定却得来不易的归岸。
所以他不要理智了，他要和Luca相爱。
那些扎根在心底的耿耿于怀，无法在拥吻间被一次性吞噬殆尽，所幸时光漫长，他也不必再害怕用一生去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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