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汉宫长有隔生春
流转在弯刀上的日灵化作了金色的火焰，转眼燃尽了蛛丝罗网让陆庭川重获自由，也照亮了屋里的黑暗。
身上画满了金色符文的紫红天蛛缓缓从角落里爬了出来，姿态狰狞地朝明教青年挥舞起了利爪。而唐惊火也被天蛛的动静惊醒了，他捂着流血的颈部坐起来，半边脸上戴着唐门特有的面具，但透过面具，陆庭川还是看到了他的双眼——他看着自己，就像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看来不灭烟也知道以前来的那些家伙都不顶用，才派了你过来吧。”唐惊火冷笑，“我知道你，陆庭川——你是恶人谷里最为出众的暗杀者，若论无声无息地杀人，谁也比不过你。也是，不派你这样的高手过来，又怎么杀得了我？”
这时卿竹轻轻一挥手里的虫笛，一道银白炫光闪过之后，唐惊火颈部的伤口便立刻愈合如初。看上去他修的是毒经，但这一招圣手织天却也让陆庭川明白了他的补天诀修为如何。在陆庭川认识的五毒弟子中，补天诀修得最为纯熟的莫过于沐霜岚和洛凝月，现在看来，卿竹的毒经修得纯熟是自然的，而他的补天诀修为，也绝不会在她们师姐妹之下。
“唐惊火，你是恶人谷的叛徒，就算我不来杀你，也总会有人来解决你。”陆庭川说，“你叛出恶人谷之时，就早该料到有这一天！”
“是，我当然早就料到了，”唐惊火边说边不紧不慢地下床，他的千机弩已经卸下了放在床头，但暗器囊却还在腰上，说着他便伸手摸向了腰间的暗器囊，“但是你能不能带着我的脑袋回去，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没有摸出迷神钉或是毒蒺藜之类的暗器，反而是转动了什么。轻轻的“嚓”一声响过后，陆庭川听到了暗藏杀机引爆时的声音。
在尖锐的金属撕裂声中，埋藏在房间地面之下的机关引爆了，尖锐如刀的碎片裹挟着毒液四处飞溅，而被唐惊火引爆的暗藏杀机，还只是这间屋子里的机关的一部分。
唐惊火所在之处，只要能够埋藏机关的，都会被他埋下暗藏杀机和鲲鹏铁爪，还有别的致人死命的机关陷阱，这间屋子当然也不例外。
不过片刻，陆庭川身上就已经被暗藏杀机的碎片划破了十几处伤口，还中了唐惊火的化血镖。修习天罗诡道的唐惊火自然在化血镖上也淬了毒，被化血镖刺穿的伤口不断流着黑红的血。就连幻光步和流光囚影也很难再接近唐惊火或是卿竹，他只要想靠近他们，就要么被暗藏杀机引爆时的冲力推开，要么被卿竹的天蛛吐出蛛丝缠缚住。耳边不断响起暗藏杀机引爆的金属撕裂声，一滴毒液溅在了眼睛里，疼得仿佛千万根针一齐刺了进去，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成了一团狰狞混乱的色彩，这是唐门药堂以天仙子的果实调制的剧毒，只要溅入眼中，人十有八九逃不过双目失明的下场。
然后他听到了笛声——是五毒弟子的虫笛声，接着他感到有什么细碎的东西落在了他身上，也洒落在了他眼中，眼睛里剧烈的刺痛似乎有些缓解了。在模糊扭曲的视线中，他看到了漫天飞舞的碧蝶，它们飞舞在他身边，不断在他身上洒下治愈的鳞粉。
他知道是沐霜岚来了，除了她，还有谁会来呢？
那个白发红衣的影子挡在了他面前，即使面前就是卿竹那只张牙舞爪的天蛛，她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唐惊火朝她打出了一枚迷神钉，她也轻巧地闪开了。在遍地的机关和毒雾中，她的身影轻灵得就像一只艳红的蝶，她穿行在那些致命的机关中间，就像蝴蝶翩然飞舞在花丛中。
光影化成的蝶群环绕着她，而她轻轻地悬在半空，身后展开了绚烂的暗紫蝶翼——在一片破败中，她仿佛上古神话中降临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的天神女娲，而陆庭川就是那已被洪水和肆虐的毒蛇猛兽破坏得奄奄一息的大地。现在，她要保护他了。
千蝶吐瑞的旋律响彻了黑夜，在飞舞的光影蝶群和悠长的旋律中，陆庭川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然后，一寸寸生出了新的血肉。
“别问我为什么要来帮你，我只是不想看你死在这个恶人谷的叛徒手里，还死得特别难看罢了。”
陆庭川醒过来时，沐霜岚已经把他带回了白骨陵园的医馆。他的眼睛被她用白布蒙着，但他知道这里是她的医馆，因为他闻到了医馆里独有的药物的气味——只有常年堆满了药物的地方才会有这样的味道，这样的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躺在竹席上，有些费力地转过头，凭感觉面向着她站着的方向，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低声说，“多谢了，阿岚。”
“你我本是挚友，我没有理由见死不救，桑杨沙。”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片凌乱的坟冢，回答他的语气平静而淡泊，“你也不必担心不灭烟大人会责罚你，在你醒过来之前，我已经去了一趟尸菜田——现在责任都在我身上，是我贸然前去帮你，触动了唐惊火布下的机关，才让你无功而返的。
“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阿岚？！”陆庭川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她的手臂，想抓住她问个清楚，却因为看不见而抓了个空，“唐惊火在巴陵驿站的出现就是个陷阱，触动那些机关的也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是你把我从那儿带回来的！”
“桑杨沙，你觉得别人会相信你中了浩气盟的计？”沐霜岚转过身来，语气依旧是那样清清冷冷，甚至连起伏也没有，“这恶人谷里若论暗杀的手段，你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别说是不灭烟大人，就算是其他人也不会相信你居然杀不了区区一个唐惊火——尽管我们谁也不知道唐惊火身边还带着那孩子，但也没有人会相信你杀不了他。”
陆庭川低下了头，他在想自己还能问她些什么，他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她了，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他最不想向她问起的那个。
“秦泽知道这件事情么？”他问她。
然后他们都听到了敲门声——急促得像是暴风雨的敲门声。
“阿岚，我有事要问你！”门外传来了秦泽的喊声，“不灭烟大人说你和陆庭川去巴陵刺杀唐惊火那个叛徒，结果你触动了唐惊火的机关把事情弄砸了，有没有这回事？！”
这下糟了！沐霜岚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她看着陆庭川，但陆庭川眼睛上还蒙着白布，一个眼神也没法给她，更何况这会陆庭川也连大气也不敢喘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比他更清楚。
“开门，阿岚——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把这扇门给卸了！”
沐霜岚看了看门，又看了看眼睛上还蒙着白布的陆庭川，最后还是朝着门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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