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减得实在太狠了.

哪怕只是隔了层蒙着薄尘的窗，哪怕视线里只掠到半张侧脸，龙皓晨还是心口一紧——那异样太扎眼，根本藏不住.

从前她脸颊总带着点健康的婴儿肥，笑起来会鼓出浅浅的梨涡，鲜活得像枝带露的桃.

可如今，那点肉气全消了，下颌线尖得硌眼，连颧骨都微微凸了起来，竟有些脱了往日的模样.

颊边更不必说，从前总泛着的粉润早没了踪迹，只剩一片近乎透明的苍白，像蒙了层薄霜.

她静静躺在床上，长发散在枕上，衬得那张脸愈发小了.

若非胸口还凝着极轻极缓的起伏，微弱得几乎要融进呼吸间的静，真要让人错认成是尊失了生气的瓷像.

久别重逢该说些什么？

若娇娇此刻醒着，他该先唤她的名字，还是先问她疼不疼？

可涌到嘴边的，却全是拧着的疑问——为什么不来找他？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在原地等？为什么当初拼了命救了他，转头却又留他一个人？

龙皓晨站在窗外，指尖攥得发紧，想问的太多太多，堵在喉咙口，竟连一声轻唤都发不出来，只眼睁睁看着那抹单薄的身影，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着，又酸又涩.

怀娇消失的第一年，龙皓晨找了很多地方，永恒之塔、梦幻天堂、森蚺一族......

可哪里都没有能救她的办法.

第二年，他回了奥丁镇，把从前和她还有妈妈一起居住的小屋搬进了永恒之塔里.

偶尔，他会在累的时候坐在小屋的门槛上，指尖摩挲着门板上那道半旧的刻痕.

恍惚间，他总觉得娇娇姐就在这里，在窗台积灰的花瓶旁，当年她插在瓶里的野花早枯成了碎末，可他总疑心下一刻会看见她踮着脚换花.

裙摆扫过窗沿时带起细尘，她还会回头嗔他：“皓晨怎么不帮我？”

龙皓晨娇娇姐.

塔内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没有回应，他喉结动了动，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却没起身.

他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娇娇姐不会回来了，他失去她了.

出永恒之塔时，日头正斜，金辉落在那片黑石空地上，却暖不透半分.

龙星宇就站在那里，袍角被风掀起细浪，龙皓晨隔着几步远打量他，见他鬓边霜白又重了些，像落了层化不开的雪.

依旧是惯常的沉肃模样，眉峰紧蹙着，可那双总含着威严的眼落在他身上时，竟藏了点不易察觉的虚——像做错事的孩子，想靠近又怕触到逆鳞.

龙皓晨忽然觉得奇怪，有什么好对不起他的呢？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此刻脸上是何种神情.

竟能让这个他从小仰望、拼命想追上的父亲，露出这样的神色.

从前他总盼着父亲夸一句“做得好”，盼着能与他并肩站在一处，可真到了此刻相对无言，心里翻涌的却不是委屈，也不是怨怼，只是一片空落落的涩.

“毕竟没有哪个父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去死啊.”

“你醒过来之后，可不许再和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