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通,为什么我妈要生下我。
生存环境越艰难,幼崽越早学会生存,你看牛马羊,处在底层的动物幼崽生来就能站起走路。
我妈是妓,一个染了艾滋的妓,明知道自己有艾滋,还是执意生下了我。
不幸的是,我感染了。
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我妈一定要生下我,她没钱,命不好,生下我,又不知道孩子的爸是谁,我是她的累赘,她也会是我的累赘。
从我有记忆开始,周围人的眼神都很奇怪。
第一次认识的小朋友主动跟我玩,他们的爸爸妈妈也很喜欢我,因为我长得很漂亮,穿着朴素干净,说明我可能有一个贫穷但勤劳的家庭,毕竟不是所有穷人都懒惰。
接下来我可以看到,周围的邻居拉拢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小声说着什么,接下来,他们的爸爸妈妈会不可置信,黑脸,恶心,快步上前过来拉走他们的小孩。
后面,再次见那些小朋友时,他们会避开我的触碰,朝我吐口水,骂我是细菌,是病毒,不要我和他们一起玩。
我没有上过幼儿园,没有哪家幼儿园敢收我,就算我妈跪在那磕头,也没有。
所以我很好奇,幼儿园,到底是什么样的。
每天早晨听到有小朋友因为不想上幼儿园哭闹时,我会站在门边看向他们。
这时,小朋友的家人会指着站在我家门口的我说,瞧见那个小细菌没?你再不去上学,把你送到小细菌家,你也是个小细菌。
我满怀期待问道,真的吗?陪我玩?
小朋友的家人会添把火,瞧见没,再不乖乖去幼儿园,小细菌会过来把你吃掉。
小朋友哭着被家人抱走。
我很委屈,我不吃小朋友,我想和她玩。
总有人在我家进进出出,我妈很忙,这时候她会给我钱,让我自己找个地方买点东西吃,但若是被她听到了,她会先捂着我的耳朵朝着那家破口大骂,然后抱着我说:“平安,以后听到这种话,撕了说这种话的人的嘴。”
长大一点的我懂了我妈做的事是什么,我悄悄躲在衣柜里偷看过一次,很恶心,我妈有时候会哭,但她总会眼里迸发出一种光,然后继续。
我有时会想,为什么日子都这么难过了,我妈怎么还不去死,顺便带着我一起死。
我妈带着我搬了很多地方,直到我高中,我和我妈才定在一个边陲小镇,还好,在外贸生意兴隆的地方,有高中。
我和我妈约定,她别做那种事了,这里没人知道我和她的底细,找个轻松一点的活儿,能够饱肚子就行。
我妈同意了。
我放心去了学校,因为我知道,我妈是个守约的人。
去体检,出结果,开学典礼,我一直很忐忑,直到,我听到校长说出:“今年有十二名HIV感染者入校,将与我们共同生活三年,希望同学们和谐共进,展望未来。”
现场哗然。
虽然小镇上的艾滋感染者很多,但学校从未招收过HIV感染学生,一般是去往特殊机构统一教学。
“不行!”
“开除他们!”
“开除他们!”
我身体僵硬,但为了洗清嫌疑,我也举起了手:“开除...”
“同学们...”
学生们还是很亢奋,高呼“开除”。
“同学们!”
校长突然很大声,学生们一时不敢吱声。
“同学们,老师知道你们的顾虑,所以,老师也与那些同学达成了协议,希望这十二名同学尽到相应义务,若明年体检时多出一例,全员立即退学。”
“下面有请卫生院的老师进行艾滋病宣讲,同学们请认真听讲。”
艾滋病,又称为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AIDS),是由于机体感染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亦称艾滋病病毒,而引发的全身性疾病。
艾滋病病毒感染可导致人体不同程度的免疫功能缺陷,未经治疗的感染者在疾病晚期易于并发各种严重感染和恶性肿瘤,最终导致死亡。
本病具有传染性。
感染HIV的人都是本病的传染源,包括HIV感染者和艾滋病患者。
HIV主要存在于传染源的血液、精液、阴道分泌物、脑脊液、胸腹水、羊水和乳汁等体液中,其感染和传播途径包括:
经性接触:包括不安全的同性、异性和双性性接触;
经血液及血制品:包括共用针具静脉注射毒品、不安全规范的介入性医疗操作、纹身等;
经母婴传播:包括宫内感染、分娩时和哺乳传播。
“老师,这些同学会与我们公用一个食堂吗?”
校长接过话筒:“是的。”
“那万一我们被传染怎么办!”
校长示意医生继续宣讲。
艾滋病一般不会通过唾液传播,但口腔有伤口、溃疡等病变时,唾液中可能混杂血液或病毒体液,存在感染风险,要加强个人防护,避免与艾滋病患者的体液直接接触。
然而,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艾滋病病毒可能通过唾液传播。例如,如果艾滋病患者口腔内存在伤口、溃疡、牙龈炎等病变,导致唾液中混杂了血,液或其他含有病毒a的体液,此时深度接吻或直接接触这些被污染的唾液,理论上存在感染艾滋病的风险。
为了预防艾滋病,应切断艾滋病病毒的性接触传播,洁身自好,避免不安全的性行为;拒绝毒品,不共用针具;避免不必要的注射与输血,确保使用经检验合格的血液和血制品;对艾滋病患者进行及时的治疗和护理,减少病毒的传播风险。
总的来说,艾滋病一般不会通过唾液传播,但在特定情况下存在感染风险。为了保障个人健康,应加强个人防护意识,避免与艾滋病患者的体液直接接触,并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和卫生习惯。
“所以,还是有感染艾滋的风险?!”
校长示意台下的同学不要太过激动:“我以我的命发誓,如果食堂没有做好常规消毒,刀就挂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每年一次体检,只要体检出任何一例,来砍我。”
我震惊。
只是一丁点人的利益,又不是自己的,校长这么做,何必呢。
风险太大了。
出乎意料,家长竟然没来学校闹事,开学典礼一过,高一生活开始了。
我从未在平静祥和的校园里呆过,以前,只要有认识的人发现我,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我的课桌里会出现死老鼠,粪便,我反抗,接着来的是被关厕所,淋水,继续反抗,隔着沙包的拳打脚踢。
你瞧,这群人胆小又懦弱,连打我都只敢间接接触。
但是在这里,就算我戴着口罩,戴着帽子,同学们不会有特别异样的眼神,因为大多数同学都这样。
除了原先认识的人,学生之间的距离感越来越明显,非必要情况下,连别人放在课桌上的卫生纸都不会扯着用了。
我的同桌是个话唠,唠到哪种程度,认识不到三天,他告诉我,他是HIV感染者。
我很震惊。
同桌哈哈大笑:“这有啥,我家那个村都是艾滋病,还不是照样活,没啥大不了的。”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同时也觉得他是个神经病,这么大的秘密随意告诉一个才认识三天的人,连对方的底细都不清楚,不是傻就是瓜。
我默默离他远点。
同桌凑近我:“你该不会是嫌弃小爷吧?”
我推开他:“你牙上有菜。”
同桌不说话了。
不到两秒,他又凑过来,攀住我的肩膀:“耍我是吧,我戴着口罩呢。”
还不算太笨。
就这样,我认真上课,同桌认真上课唠嗑,就算我不理他,他也找我唠。
月考成绩出来了。
同桌夺过我的卷子:“看你上课那么认真,高低是个学霸吧,全班倒数第三。”
我拿回试卷,真烦人。
同桌抖着他的卷子,我拿起水杯去接水,路过排名表时,还以为他多厉害呢,全校一千三百二十一,他排一千三百二十一。
同桌完全没有认真上课的念头,我有时候听烦了,问过他。
他说,学习是为了改变,是为了以后的生活更好,他不这么觉得,得过且过也是过,人生的意义不一定是活的好,总要有废物的存在,才能展现出优秀者的出彩。
狗屁。
就这么听他讲了两年,我成绩进了中上游,同桌还是在吊车尾,他爸妈完全不管他,家长会都不来。
我妈倒是很高兴,到处说我是考大学的好料子。
可是我总觉得别人看我俩的眼神很奇怪,明明是笑着附和我妈,眼神中充斥着讥讽,嘲弄。
难道世界这么小,又遇上以前的人了?
特别是高三第一次统考后,我的成绩提升了许多,我妈又到处说时,周围人的目光越来越奇怪,甚至带着恶心与嫌弃。
甚至在上课时,我也能听见旁边人窃窃细语。
就是他,听说陈平安从出生就自带艾滋。
他妈就是做那个的。
啊,那他会不会也是卖的?
对哦,我看他和班上那谁走得很近,听说那谁家里很有钱,保不准是和那谁睡了,才有钱买那么贵的辅导资料。
听说还去县城补课,那个老师的课很难约,他家好穷,连学费都出不起,谁知道他的补课费是从哪来的。
我趴在桌上捂住耳朵,不是的,不是的!
“闭嘴!”
桌椅连带着书本倒了一地。
“陈平安,上课呢!”
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
所有同学看向我,那一双双眼睛里全是嘲笑与厌恶,我,我跑了。
我缩在操场背后的体育器材室,不敢吱声。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老师,我不想和陈平安坐一起,我害怕。
我去,他怎么敢来食堂吃饭,我要吐了,不吃了,我喊我妈给我送饭。
好烦啊,考试的时候陈平安坐我前面,我的卷子会被他摸,我会不会被传染啊。
啊快跑啊,艾滋来啦。
滚出我们学校,你这个祸害!
闭嘴闭嘴闭嘴!
我忍无可忍,一拳死死砸在脑袋上,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