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孕育过四个孩子,留下了两个。
家里穷,我没读过书,每天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干活,直到家里的兄弟都结了婚,房子不够住了,再说,我一个女儿不好一直呆在家里,二十四岁的我终于嫁人了。
嫁过来我才知道,男人是那个村里出了名的穷,前几年带回去的女人骗走了他所有的钱,气死了他半瞎、鸡爪手的老妈,没过多久,他那八十多的憨老汉也跟着走了,娶我的彩礼,还是他用他爹妈的棺材本补上的。
我爸只给了我一床被子当嫁妆,我没啥意见,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都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能再拿我爸他们的东西。
我到这个家还算满意,没有那些家长里短,只要勤快,总会过上好日子的。
可惜现实不是做梦。
嫁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快四十了,我没学问,男人也不懂,只知道守着门口的地,年年也刨不出多少粮食,就这样,勉强温饱,女儿出生了。
毕竟是个女儿,我还是想要个儿子,入土后才有人给我上坟烧纸,有个活人惦念我。
三年后,我终于又怀了个孩子。
当时查二胎查的严,家里几乎被搬空,才够了罚款。
可喜可贺,是个儿子。
好景不长,儿子死了。
也不知道是啥原因,生下来一直都好好的,他很乖,几乎不哭,只是有点瘦,越来越瘦,一天早上醒来,凉了。
男人舍不得埋,拿了根绳子绑着儿子的后腿,倒吊在后屋的房檐上,吓着了人,才取的。
男人说,可惜了,舍不得埋。
我也可惜,儿子呀,还搬空了家里,怎么不可惜,也不知道如果再怀一胎,会不会罚钱。
那时候每个月都会叫上村里适龄的女人去公社,挨个儿查有没有早孕,若是有,强行拉到医院去流产,我听有些被抓住的人说过,七八个月大的,只要没生出来,没准生证,也必须流,说娃儿被引出来,健全的也不准带回去,直接丢垃圾桶,在垃圾桶里嚎,嚎到声音越来越小,等它自己断气,短的一天,长的三天。
造孽哦。
因为我才生了娃,所以公社这一年都没有叫我去检查,我怀孕了,躲在家里,没人知道。
过年的时候,我爸来了,忘记是因为什么事,我只记得我和我爸动手了,他推了我一把,我的肚子硌在了桌角上,疼了一两天,后面就好了。
七天过后,我觉得不对,娃娃在肚子里没动静。
我怀过娃儿,所以知道娃娃在肚子里应该是个啥情况,我叫上男人,去了卫生院。
医生拿着个东西在我肚皮上扫了扫,听了听:“你娃儿可能没得了。”
我有感应,没有大吵大难:“现在咋个办,我没得啥影响嘛?”
“需要刮宫,简单来说,就是要动手术。”
男人急急忙忙问:“会不会影响她以后生娃儿喃?”
“这个不确定,毕竟你过了这么久才发现,只有等刮宫之后才能确定。”
“这个手术得不得影响生娃儿喃?”
“你们还没得娃儿?”
“只有个女娃儿。”
“有娃儿怕啥子嘛。”
“女娃儿是要嫁出去嘞,算不上自家人。”
医生没说话,递了张单子过来:“去给钱,明天来做手术。”
我躺在手术台上,好像打了麻药,又好像没打麻药,我感觉到一个东西往我身体里面伸,掏啊掏,不晓得在掏啥子。
我有点好奇,抬起头看,医生手里面拿着一个像勺子一样的东西,从我身体里面挖了坨黑呼拉碴的东西出来,倒进垃圾桶里,又伸进去掏。
“这啥?”
“娃娃,死到你肚子里了,烂了都。”
我就说感觉像老二一样,老二也是,在屋檐下吊了几天,手、脑壳就像现在这个颜色。
手术做完了,我路过垃圾桶的时候看到里面的那坨东西,心里有点不舒服。
恶心?
难过?
都算不上,我也说不清这种感觉,直到再次怀孕,这种感觉才消失。
怀老四的时候,政策已经没有那么严了,男人跟着村里的人进城打工,有了罚款钱,老四出生了,是个儿子。
我还是有点愁,我已经四十了,等得到儿子长大不,现在义务教育抓得严,按时间算下,我六十了儿子都还在念大学,晓得享不享得到儿子的福哦,我还想抱孙子嘞。
过了几年,村长说,放开二胎政策了,国家鼓励生育。
这个该死的政策。
我倒是想生,但有糖尿病,之前还因为血糖太高进了医院。
身体没办法了呀。
男人六十多了,外面的工地不敢要,只能回来种地,但是我们才盖了房子,想着有国家补贴,借钱稍微盖宽了点,两层,一层四间屋,来检查的人看了下,他们说我们能盖这么宽的房子,应该不缺钱,不给补贴。
村长也是个烦人的,明明晓得我家的情况,只有女儿在挣钱,还有个用钱的读书娃,也不晓得帮我们多说几句。
也幸好女儿初中之后就出去打工了,攒了点钱,慢慢把家里欠的钱还了。
要我说她之前耍的那个男朋友也挺好,盖房子的时候又出钱又出力,只是不晓得为啥不成了。
也幸好有个女儿,还是女儿懂爸妈的不容易,挣钱养我和她爸,顺便供她弟弟上学,也不晓得她好久打算结婚,拿得到好多彩礼。
新年到了,希望我和男人身体健康,儿子中考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