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家园

天启城门外，苏暮雨勒马静立，遥望着不远处的苏昌河。那人正和苏恨水低声交谈，嘴角噙着一缕淡淡的笑意。那笑意，苏暮雨是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

熟悉的是那弧度的形状，陌生的是，

这一次，那笑意落向的人，不是自己。

好不容易等到苏恨水转身离开，可苏昌河身边还有一个夏世安，两个人似乎也在说着什么。

“阿夏……不和你一起走吗？”苏暮雨看着苏昌河一个人骑着马来到他的身边，而夏世安却再一次进了天启城。

苏昌河控制着马匹来到苏暮雨跟前，“阿夏，她有事情要做，这一次就先和我分开，昨晚我们都说好了。”

苏暮雨微微一怔，这似乎是第一次，他从苏昌河嘴里听到的‘我们’里面没有包含自己，而是苏昌河和另外一个人。

可是，就算是这样，苏暮雨看到苏昌河还在自己身边，原本的那抹隐隐的不快，似乎也没那么明显了。

“昌河，你说……我们一定能实现我们的理想的吧？”苏暮雨望向天启城巍峨的城门，轻声问道。

苏昌河上下扫视了苏暮雨一眼，嘴角一挑：“你那也叫理想？”他也不是看不起苏暮雨的理想，只是透着几分无奈的调侃，“别人的理想都是当什么为国为民的大将军，或者是拯救苍生的剑侠客。而你……他轻叹一声，“你就只是想当个普通人。”

苏暮雨就是，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只是，苏暮雨这样的理想放在暗河里，那的确是个不容易实现的事。

“那你呢？”苏暮雨转过身，眼中漾起浅浅笑意，望向苏昌河，“你的理想可以被称为理想吗？”

苏昌河昂起头，语气自信又张扬的说道：“那当然，我不仅要带领暗河走到那阳光之下——我更要成为那道光芒。”

苏暮雨从苏昌河的话里，看清了他最近的改变，苏昌河……好像真的慢慢开始成为其他人的光了，他在苏恨水眼里就是一道明亮的光。

苏昌河从来都很好，可是从前只有苏暮雨知道，现在好像……好像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苏暮雨替苏昌河高兴的同时，也不由得觉得有些黯然，但他不是那种狭隘的人。

“好，那我便做你的剑。”苏暮雨想为苏昌河披荆斩棘，为他开辟出一条通向光明的道路。

如果是从前听到苏暮雨说出这样的话，苏昌河会很开心，但现在不一样了。

苏昌河望向苏暮雨的目光格外温和，甚至带着几分沉淀下来的柔软：“苏暮雨啊～比起你当我的剑，我还是希望……看到你成为你自己，人……不是工具，更不是一把剑。”这是他在这一趟天启城之行中，明白的道理。

只有自己拥有自由的意志，才能真正挣脱被人视为刀剑、当作工具的命运。

苏昌河不希望看到苏暮雨被困住，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不行，就算是因为他，也不行。

人……就是人，永远不该沦为工具。

清风掠过城垣，吹动苏暮雨额前的碎发，他望着苏昌河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通透的温柔，心头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是痛，也不是酸，而是一种奇异的震动，仿佛长久以来包裹着什么的硬壳，在这一刻悄然裂开了一丝缝隙。

他没有立即答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个人。

苏昌河也没再解释什么，只是调转马头，看向远方绵延的官道：“走吧，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暗河的‘家园’是什么样的？”

作为暗河大家长，苏昌河居然不知道‘家园’这个地方，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啊～

两匹马并辔而行，踏着被阳光镀上浅金的尘土，将天启城巍峨的轮廓渐渐抛在身后。

一路上，苏暮雨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苏昌河的脸上，他明白这个人已经在慢慢改变了，愈发明晰坚定，却也愈发……开阔辽远。

一种复杂而汹涌的情绪在苏暮雨的胸腔里涌动，他为苏昌河感到高兴，又隐隐感到一丝被落下的惶然；他珍惜苏昌河这份独对自己的温存，却也畏惧这温存终将拂向更多的人。

不过，至少此刻，他们还是并肩而行。

‘家园’——那是为退出暗河的杀手准备的归处。苏暮雨也是暗河中，极少数知道这个地方存在的人。

可是再一次来到这里，苏暮雨的心境却有了不少的变化，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里面的人。

如果，他的猜想是没错的话，那么……当年参与无剑城覆灭的暗河杀手，最后活下来的人，应该都在这里了。

‘家园’……看着很寻常，完全就是一个山里的小村庄，一点都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