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芙蓉是组织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初来时身穿一袭红裙,因此得名。
月色朦胧,凉风习习,转眼已是又一个秋天。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在高速公路上驶过,拐入一条尘土四散的小道,消失在黑夜里。
路尽头的灯火辉煌与整条街道的冷清安静形成鲜明对比,更能突显出前者的繁华。灯火是一个城市最美的盛装,人影在此汇成山海,在夜里也能享受到白天人间乐园的气息。
轿车在一条小巷前熄火,红芙蓉从驾驶座上抬起脚,细长的鞋跟,在细沙点缀的路面上印出点点斑痕。
她今天要出席的,正是本市著名小说家奥尔菲斯举办的聚会。
哦,不。。。
是今晚。
嘴角微勾,赛似珊瑚,细微之处,尽显动人。
门铃轻叩,便被人从里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今晚的贵客。
那座上之宾,与奥尔菲斯相谈甚欢。
能与他奥尔菲斯平起平坐的,不是好友就是敌人。
幸而,这次,那是一位好友——
寒鸦。
当初奥尔菲斯身边坐着的,可是一个又一个待铲除的敌人。
他们的罪恶,平庸至极。奥尔菲斯的每一根心弦都会为之颤动,然后他会想办法杀死这些扰乱他宁静的东西,而不沾血。
奥尔菲斯,他的心弦,只有最苦难,最极致的情感才得以触动而不被伤害。
从医院里跳楼的蓝鹰,从河边服毒的夜来香,从树林里上吊的寒鸦,还有她从小巷里拿枪对准自己的红芙蓉。。。
还有许多许多。。。
这才是奥尔菲斯,愿意为之颤动心弦的——
“无罪者”。
一个人,在出生时就早已被判死刑。
因为一个人,从出生起就几乎犯下死罪。
有的人,一出生就是以命换命。
所以人,不可能毫无污点地生存。那些污点就像维他命,缺少而能健康生活显得那样不现实。
于是人,无形间被分为两种。一种是逃离死亡的,一种是奔赴死亡的。
奔赴死亡的人,等于承认了自己的一切。他死之后,等于暴露自己的所有,任人指摘。
那么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罪过呢?
对世人来说,他们都是死人了。死人的事情,都是死的。哪怕这些已死之人竟然还都活着,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作为。反正早都已认定了,就不会再轻易改变。
等什么时候一个人终于认识到这些,这个人就不会趾高气扬。他会平视其他人的眼睛,俯瞰他们心中的火。
傲慢,意味着不尊重。不再傲慢的人会降低自己的身份,像一位巨人盘腿而坐,于是弱小的生灵就会欢迎他。
不尊重,是一切恶行的源头。
世间流行七大罪,傲慢排在第一位。
奥尔菲斯,在欧利蒂丝,都叫他“七弦琴”。
七根琴弦,每一颤动,都可能是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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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菲斯先生,幸会幸会。”
“您客气了。”
“听说您的小说已经在全市拿下第一销量。。。”
“我读过您的作品,奥尔菲斯先生,您把人物刻画得那么逼真感人。。。”
“哦?哈哈。我只是擅长从现实中——找原型罢了。”
“找原型?那么。。。”
“芙蓉小姐?别来无恙。”
“托您的福了。”
“哈哈。。。”
(人群喧闹的声音)
——【选自一段截取到的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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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弦琴身边落座,红芙蓉的出现令人群再度涌浪。她手举酒杯,不断地向周围人示意。
忽然间,人群之外,她发现一座孤岛。
“那是谁?”红芙蓉悄生暗问。
一袭白裙,犹如当时的自己。
“她。。。”七弦琴将食指掩在嘴上,似乎是沉思着什么。
半晌,他开口:
“今天的目标,会和那位女士相会。”
“当然,像她那样的女士,总是会处于危险中。”
“你,眼光不错。跟着她,你也许会拯救她,并且顺利完成任务。”
“她叫。。。美智子。”
美智子。
月朗星稀,掩不住黑夜的寒凉。
红芙蓉斜靠在一条小巷的巷口,面朝里,注视着仿佛无尽的黑暗。
月光映进她的眼睛,仿佛一面明镜,照映着前路。
美智子一袭白衣,消失在了这条巷中。
而巷的尽头,是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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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门的声音)
“啊!是您。。。”
“是我。。。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您可以叫我。。。红蝶。”
“点起灯来,让我看看您。”
——【选自一段截取到的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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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抹灯亮,仿佛照亮了深渊。
红芙蓉轻声哼笑,嘴角落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录音器里传来每一个妓女都熟悉的声音。
这些声音盖过了高跟鞋触地发出的动静。
悄悄走到那扇透光的窗前,拉远距离,举枪瞄准,等待着。。。
瞄准的是什么呢?
是一位注定与月老无缘的人。
收音机工作了好久,在自己的耳边不断爆出雪花音。
突然,一个人影猛地跃上窗纸。
哎呀,听起来就很疼。。。
伴随手枪子弹弹出的,还有一位男性的惨叫声。
当然,也有女子惊呼的成分。
美智子惊恐地望向门口时,红芙蓉正顺着窗户纸上的洞扩大自己的视野。
等美智子发觉,半扇窗户已经被撕没了。
“好家伙。。。”红芙蓉扫视着屋里。
一具男性尸体倒在地上,脑袋上开了一个窟窿。
美智子裹紧了被子,凉风吹得她很难受。
血染红了美智子掉在床边的白裙子。
空气里,腥味和香味杂糅在一起。
“您锁门了吗?”红芙蓉问。
美智子点点头。
“钥匙呢?给我。”
一把铜钥匙被交到窗户台上。
红芙蓉走到屋门前。整座房子并不是很板正,上面是水渍,下面是杂草,中间是霉菌和墙皮疙瘩,门窗却很新。
明显是有人装修过,并且是近期。
是谁做的,为什么做就不再多言。
美智子打开门走进去,任务还未完成。拾起地上的衣裙,胡乱的抖几下,然后大步走到美智子床前,拽下她的被子,把衣服胡乱地套在她身上。
美智子只是机械地服从。自己把衣服整理好,然后爬向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了一盒珠宝首饰。
那是她的后半生。
“您不能呆在这了,走吧。”红芙蓉说着拆下了立在床边的摄像头。
昏黄的灯光下,那摄像头里仿佛是有无尽深渊。
这深渊,是吞噬黑暗的武器。
美智子慢慢地挪到床边,两手撑着床坐着,眼睛看向红芙蓉。
红芙蓉了然了。
美智子很难自己离开,所以。。。
。。。
那抹灯光熄灭的时候,黑暗的巷里出现了两个女人。对她们而言,此刻巷子两头都是黑暗,无论是来时路,还是回时路。
不过,红芙蓉知道,从哪来的,当然就要回哪去。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回到地狱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些永远脱离苦海的灵魂,也许在作为魔鬼的曾经的曾经,也不是坏的彻头彻尾。
红芙蓉抱着红蝶,腾出一只手来,按下了车钥匙。
来时路的尽头,一片烈烈的光明。
两个红色的影子,从夜里走到光里,然后掌控了光源。
红芙蓉上了驾驶座。红蝶坐在后面。红蝶的财富,坐在红蝶的腿上。
月色朦胧,凉风习习,转眼已是又一个秋天。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在一条尘土四散的小道上驶过,拐入高速公路,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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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匍匐在深渊般的罅隙里,一缕花香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抓住她,她拉起我,让我见到了阳光和自己的影子。
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一只蝴蝶。。。
——【选自一位日本女士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