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夏天格外难熬。靳昕的先天性心脏病突然恶化,急需一笔不小的手术费。靳朝只能白天上课,晚上打零工。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一点点收紧。
她问:
伊格“你怎么了?”
这已经是他们认识的第三个年头,彼此之间,早已熟悉到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靳朝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狼狈。
靳朝“没事。”
伊格“钱,拿去。”
靳朝盯着那个信封,他能猜到里面大概有多少钱——那厚度,足以支付靳昕手术费的全部费用,甚至更多。
那一刻,诱惑和抗拒,在他心里激烈交战。他需要这笔钱,迫切地需要。可……就这样收下?
这是施舍吗?是同情?还是她大小姐又一次心血来潮的赏赐?
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他迟迟没有伸手。
伊格“不会让你白拿。”
伊格“给我辅导功课。”
靳朝看向她。
辅导功课?
她不是最讨厌学习吗?不是只求考试过关拿零花钱就行了吗?
但此刻,这些疑问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给了他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他勉强说服自己收下这笔钱而不至于自尊被粉碎的理由。
这不是施舍,这是交易。她用钱,换他的知识和时间。
很公平。
因为这笔钱,靳昕的手术得以顺利进行。术后恢复良好,小姑娘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健康的红晕,笑声也重新清脆起来。他们一家的生活终于有了起色,不再是随时可能崩塌的危墙。
那是一个周末下午。天很热,空气黏腻沉闷,破公寓里只有一台吱吱呀呀的旧风扇,空气中的味道,明显让伊格不太舒服。
这里是靳强租住的地方。
此刻,一岁半的靳昕,刚刚闹腾完,正靠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小脑袋依偎在伊格的腿边已经睡着了。
伊格一只手还维持着轻轻拍抚靳昕后背的姿势,漂亮的脸上写满了不自在。
靳朝“……听懂了吗?”
靳朝讲完一个段落,抬起头,看向伊格。
伊格似乎有些走神,听到他的问话,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伊格“嗯,懂了。”
她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靳朝看出她的不自在。
靳朝“如果……你觉得这里不舒服,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他知道伊格能忍受来这里,完全是因为靳昕。这破旧的环境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折磨。
伊格的目光落在靳昕脸上,然后摇了摇头,语气平淡:
伊格“不用。”
她没解释为什么不用,只是重新将目光落回课本上,示意他继续。
空气重新安静下来,又讲完一个章节,靳朝合上书,看着伊格低着头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靳朝“为什么突然这么用功了?还学了雅思?”
靳朝“你……要去留学吗?”
伊格不是这样的,她爱机车胜过爱学习。
伊格停下了笔,抬起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
靳朝率先移开了视线,他低下头,假装翻动书页。
伊格“对,去英国。”
去英国。
遥远的,与他所在的世界隔着千山万水的英国。
靳朝“哦。”
什么心情呢?
他本来是该开心的。开心这个骄纵任性,总是用金钱压迫他,让他又厌又烦的大小姐终于要离开了;开心他再也不用忍受她的坏脾气和颐指气使。
可是……为什么心里没有预想中的如释重负,甚至有些失落呢?
他应该开心的。
靳朝在心里,对自己重复。
伊格“今天就到这儿吧。”
她说,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
靳朝也站了起来,沉默地看着她。
伊格拎起书包,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还睡在小板凳上的靳昕。
靳昕“姐姐……”
靳昕软软地叫了一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到伊格站在门口,小嘴一瘪,似乎又要哭。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
靳昕“姐姐呢?”
靳昕揉着眼睛,带着哭腔问。
靳朝走过去,蹲下身,将她从小板凳上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靳朝“姐姐回家了。”
靳昕“姐姐……还没和我玩……”
靳朝沉默了很久,然后对怀里的靳昕说:
靳朝“你想让姐姐再来我们家吗?”
靳昕用力点头,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靳朝“那你就像今天一样,缠着哥哥,不让哥哥走……”
靳朝“……姐姐就会来了。”
也许不只是靳昕,还有他自己。
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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