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眠之夜

林潮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俩人现在穿着一身浴袍，实在算不得是清白的模样。相顾无言，最后还是江叙安开口让她坐，才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林潮笙坐在靠阳台的独立小沙发里，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楼下的人仍旧在，甚至更多了，她盘算着离开的法子，早知道刚才就应该把江叙安给绑了，虽然动静闹的大点，但好过此刻尴尬的和他共处一室啊，他住的的这间屋子算是宾客里最大的一间了，一看就知道和主人家关系匪浅。

再说等明天天一亮，溜出去更难了，这下好了，衣服湿了没得换，想走也走不掉了，万一江叙安反水把她供出去，那不是彻底完蛋——靠！对啊，怎么就信了他的邪了，她和他不沾亲不带故的，他犯得着平白无故的冒这么大险帮她？完事回头要是来一瓮中捉鳖，她现在这身衣服跑都跑不利索。她刚刚真是脑子短路了，就这么老老实实听了他的法子，林潮笙啊林潮声啊，你可真是猪脑子啊！

心里都快悔死了，平日里她那些心眼合着这会儿被变成实心的了，她琢磨着要探探底，不然江叙安真把她卖了,她上哪哭都得死。

“江博士都不问问我干了什么，就这么好心的收留了我，我要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可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了。”林潮笙忽然开口，没头没脑的一句，不识好歹这四个字就差刻脑门上了 ，但她这话又多少有些耐人寻味。

“帮凶算不上，你要真是干了杀人放火的事，那我举手之劳的帮忙 最多算遇人不淑，识人不清，受你蒙蔽。至于你来干什么，我问了，你就会说吗？说的，又一定是实话吗？“江叙安没有避开她的视线，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不好奇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是假，但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至今他所知甚少，但她好像还蛮清楚他的信息。她还是和在L国的时候一样，身上藏着无数他看不清的秘密，但他却被她一眼望穿，他也要试图在这场不对等的博弈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林潮笙不知道为什么，在和他视线交叠的时候，她忽地心跳漏了一拍，她在紧张，甚至有些心虚，江叙安此刻没带眼镜，失去镜片遮挡的视线，此刻正赤裸裸的在试图探究她，她来不及欣赏他那双好看的眼眸，下意识颤了颤眼皮，想要挪开视线逃离他的目光，却又心虚强忍着不敢挪开。

林潮笙暗自绷紧了神经，眼里的防备一点点爬了出来，江叙安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他似乎看出了些关于她的什么？此刻的他可不仅仅是她在L国认识的那个才学非凡又能并肩作战的江博士，而是试图不断深究她秘密的人。他刚刚的看向她的眼神，给她的直觉是他和她一样，都是在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江博士难道真的在意真假吗？我怎么觉得，我出现在这的原因不是你想要的答案呢，不过这些我可以告诉你，宴会的主人陈循道，他投资支持着一项非法的研究，我的赏金任务就是，拿到这项研究的有关资料，或者说是陈家犯罪的证据，就这么简单。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其他的，江教授如果还想再问下去的话，可得做点别的准备。”林潮笙抛出了自己的筹码，她把她此行的目的告诉江叙安，一面是在向他示好 ，证明她此刻对她的信任，但另一面，她也在试探，试探江叙安是不是真的值得她信任，他可以选择把她交给陈家以此保住陈家，或者，选择帮她，她可以适当向他坦诚一些。

“所以，你正真的名字叫什么？”江叙安听得懂林潮笙的言外之意，是选择帮她，还是选择护着陈家。林潮笙不知道的是，他知道陈老爷子在做的这件事，甚至当初还找过他，试图让江家也参与进来，他当时就拒绝了，所以现如今他也不在乎陈家的死活，这是自作孽，他当初劝过陈家人，现如今他们的死活和他没有关系。

江叙安毫不犹豫的问出口，这个问题是林潮笙意外的，他就只问个名字。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没真正告诉过他，她的名字。那个英文名他回来以后托人去查过，确实如她所说，有相对完整的资料证明有一名叫Joyce的女生在金斯班利大学就读至毕业并且成功或得学位。但她应该说了谎，她和江叙安一样提前两年修满学分毕业，江叙安后知后觉想起来，当年计算机学院确实有一位提前毕业的学生，大他一届，20岁就毕业，但江叙安的记忆里，他们交叠的那一年里，他没有任何和她有关的记忆。所以，江叙安断定，她对她的了解比他以为的还早，早到他的学生时代。

“林潮笙。”她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了江叙安，她有很多名字，但只有这个名字算是她真正的名字，只是好像很少有人叫过。其实她可以不告诉他这个名字的，随便找一个常用的都比现在这个好，但她却鬼使神差告诉了他这个快被她自己都要忘却的名字。

“林潮笙。”他小声念了一遍，他叫她名字似乎比旁人好听，声音轻缓，带着他一贯的低沉温和。这三个字落在林潮笙耳朵里，她甚至有些恍惚，好陌生啊，原来这么久没人叫过她的名字了。

“哪个朝？朝向的朝吗？林木朝阳而生，朝朝的生，是个不错的名字。”江叙安真的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听起来很有希望的名字。

“不是，潮水的潮，笙歌的笙。”林潮笙纠正道，江叙安这么解释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好像，他叫她的名字，真的比旁人要好一些。

“是吗？那也很好，潮水日夜涨落，千年不息，至于笙，古老的乐器，发音清越高雅，音质柔和。”

林潮笙不得不承认，要不说是读书人呢，江叙安这博士确实是博学多才，两个字他还解释出这么一通，她从前怎么不知道她的名还有这点内涵。

“问完了？没别的了吗？”

江叙安没出声，摇了摇头，没别的了。她的名字，他已经知道了，其他的没必要再问了，至于剩下他好奇的事，能知道多少，那是以后的事了，他最初好奇的，一直都是她的名字。

江叙安让人送了一套衣服上来，他本是打算第二天一早送她离开，但好像没办法带她这么离开，明天天亮，他身份有些不方便，盯着他的眼睛不少，他今晚屋里出现女人的事，明天一早肯定不少人知道，这无异于让林潮笙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林潮笙也赞同：”等不到明天了，该走了，陈家很在乎这份资料，拖得时间越久，越不安全，乘着他们暂时还没怀疑到你这，我得赶紧离开，现在天黑，我掩藏踪迹比白天容易。“

“外面那么多守卫，你有把握能平安离开吗？”江叙安倒不是质疑她的本事，但这么多守卫，她要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他有些担心，真被发现了，她很难安然脱身的。

“无所谓了，能避尽量避开，避不了就速战速决，一群花拳绣腿的保镖而已，还拦不住我。”林潮笙确实没什么把握，但这群人也拦不住她，除了麻烦点，也能出去。

“你等一下，等到半夜三点，那个时候是监控刷新的时间，我切进去这边的中控系统，暂时可以屏蔽一下沿途的监控，给你二十分钟离开够吗？”江叙安要帮她黑监控，这是林潮笙没想到的，毕竟他帮她够多了，明天她一走了之，但他还得在这收拾今晚的烂摊子。

“足够了，谢了江叙安，我欠你个人情，日后有机会一定还你。”林潮笙没有推辞，这次的活算不上什么正经任务，吃力不讨好，她主动接下来，没有队员帮助，她确实需要江叙安的帮忙。

江叙安注意到，她没有再叫他江博士，看来，她这个人情，他是有机会让她还了。

江叙安黑了监控系统，林潮笙告诉了他她的撤退路线，所有她沿途要经过的监控他都处理了，看不出异常。在林潮笙翻窗离开后，江叙安目送着她的身影像幽灵一般敏捷的消失在园林里，而后，再无踪迹，黑了监控，自然看不见，他不知道她沿路有没有遇见守卫，有没有受伤，他只能安耐着自己去监控里寻找她的心思，守着钟表，按照约定的时间将监控切回正常，以免被发现异常。

江叙安将时间延长了五分钟，他怕监控刚好拍到她离开的身影，做完这一切，他也没能安心，因为她不知道她到底平安离开没，他就这么坐在阳台上，望着视线最远处，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看见些什么。微凉的夜风没能安抚他焦躁的心，他一夜未眠，眼见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晕染朝霞，而后尽照园中的林木，天亮了，她，平安离开了吗？

……

江叙安停止自己的回忆，扭头看向窗外，那个不眠之夜迎来的晨曦像极了现在，一样的绚烂，一样的让人看不真切。他呆坐了半晌，慢慢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快要积灰的相框，是四个人的合照，站在他旁边肆意又潇洒的人，正是林潮笙。

如果不是今晚在研究所再次碰见她，他都快忘了这张被他藏起来的照片里，他们也曾一起并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