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阮一宁已经醒了。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偶尔传来几声早起的鸟鸣。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隔壁的妈妈和小雨。
今天要拍医院走廊的独白戏——林小雨在姐姐手术室外等待的崩溃时刻。这是全片的情感高潮之一,也是阮一宁试镜时表演过的场景。按理说她应该驾轻就熟,但越是这样,她越感到压力巨大。
卫生间里,阮一宁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她尝试回忆试镜时的状态,但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镜中的女孩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嘴唇因紧张而微微发抖。
阮一宁别想了,
她对自己说,
阮一宁就当做是第一次演。
厨房里,外婆已经起来了,正在煮粥。看到阮一宁,老人什么也没问,只是递给她一杯热牛奶。
阮一宁外婆紧张?
阮一宁点点头,双手捧着杯子汲取温暖:
阮一宁怕演不好。
外婆往锅里撒了一把葱花:
阮一宁外婆记得你第一次拍照比赛吗?也是这样,整晚睡不着。
那是高一的事。阮一宁用借来的相机拍了组胡同老人的照片,意外获得校级比赛一等奖。
阮一宁那次不一样,
她小声说,
阮一宁拍照时我只需要观察别人,不需要...暴露自己。
外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阮一宁外婆好照片不都是摄影师灵魂的切片吗?
阮一宁怔住了。她从未这样想过摄影。
五点整,剧组的车准时到达。告别时,外婆塞给她一个小布包:
阮一宁外婆带着,镇定用的。
车上,阮一宁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小撮干茉莉花和一枚古旧的钱币。她将布包贴近鼻子,淡雅的花香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片场比昨天更加忙碌。今天的拍摄在医院实景进行,走廊被改造成了剧本中的样子——长椅、饮水机、"手术中"的指示灯。各种设备挤满了狭小的空间,工作人员来回穿梭。
副导演阮一宁!
副导演看到她,立刻招手,
副导演快来做准备,我们争取第一条七点开拍。
化妆师给她画了更憔悴的妆容,眼睛下方加了深色阴影,嘴唇刻意淡化。造型师则弄乱了她的头发,衣服也换成皱巴巴的T恤和牛仔裤——林小雨已经在医院守了一整夜的形象。
场记导演想先和你聊聊,
化完妆,场务领着她走向监视器区域,
场记他有些新想法。
陈墨导演正在和摄影师讨论镜头运动,看到阮一宁,他直截了当地说:
陈墨(导演)试镜时的表演很真实,但今天我要的不只是真实,而是真实中的层次。
阮一宁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陈墨(导演)林小雨不只是害怕失去姐姐,
导演解释道,
陈墨(导演)她还愤怒——对命运,对姐姐可能做出的牺牲,甚至对自己残疾的身体。愤怒下是深深的爱,爱之下又是恐惧...明白吗?
阮一宁点点头,虽然心里没底。这种复杂的情感层次远超她的经验范围。
回到准备区,她反复读着剧本,试图找到切入点。但越读越觉得迷茫——台词很简单,主要是"怎么还没结束""求求你一定要没事"之类的短句,真正的情感都在字里行间。
周雯卡壳了?"
阮一宁抬头,看到周雯站在面前,已经化好了"手术中"的妆容,脸色苍白如纸。
阮一宁周老师...
阮一宁局促地站起来,
阮一宁我在想怎么表现那些'层次'...
周雯扫了眼她手中的剧本,突然说:
周雯跟我来。
她把阮一宁带到一间空的病房,关上门。
阮一宁躺下。
她指着病床。
阮一宁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周雯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
周雯想象这是手术室的紧急按钮,你姐姐在里面大出血,医生问你保大还是保小——但你们父母双亡,只有你们姐妹相依为命。十秒内做出决定,否则两个都保不住。现在开始计时:十、九、八...
阮一宁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这个假设太残忍了,但周雯冷酷的倒计时逼真得可怕。
周雯五、四...
阮一宁保姐姐!
阮一宁脱口而出,声音嘶哑,
阮一宁一定要救姐姐!
周雯为什么?
周雯突然问,
周雯你姐姐如果活下来,会终身残疾,需要你照顾一辈子。你才十六岁,还有自己的梦想。
阮一宁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阮一宁因为她是我姐姐...因为我爱她...
周雯那你的梦想呢?你不想跳舞了?
阮一宁我可以放弃!
阮一宁几乎是喊出来的,
阮一宁只要她活着,我什么都愿意放弃!
周雯突然笑了,停止倒计时:
周雯记住刚才的感觉。那就是林小雨的'层次'——爱、愤怒、牺牲、恐惧,全在一起。
阮一宁坐起身,擦着眼泪,突然明白了周雯的用意。这是表演课上提过的"情感记忆"技巧——调用自己的类似经历来理解角色。
阮一宁谢谢周老师,
她真诚地说,
阮一宁但我...我没有姐姐。
周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阮一宁但你有想保护的人,对吧?
小雨的脸浮现在阮一宁脑海中。是的,她知道那种为了保护所爱之人愿意牺牲一切的感觉。
周雯用那个,
周雯轻声说,
周雯但别被它吞噬。演员是容器,要盛装情感,而不是被情感淹没。
离开病房时,阮一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了——一种将个人痛苦转化为艺术表达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