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蝉鸣阵阵，洛阳八中附近的小巷子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对不起，对不……啊！”齐修远话没说完，又被祁明洋一拳打噤了声。
少年全程一句话没说，只是一味的朝对面挥着拳头，手上已然见了血，身上的黑色T恤也不免溅到一些。
周围已经横七竖八歪歪扭扭躺了一排人，这十几个人里，只有齐修远还在硬撑———
“祁哥……祁哥……手下留情，我们下次不敢了……”齐修远断断续续的求饶着。
祁明洋终于停下了动作，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齐修远，声音仿佛在冬湖里浸泡过，令人不禁发颤。
“留情？你我之间哪来的情？下次再敢去找她，我不保证你能从这里竖着走出去。”他面无表情。
齐修远连连点头，发誓绝对不会再去找祁欣遥。
祁明洋定定的看了他几秒，转身拿上那件沾到血迹的白色卫衣，欲走之时，看见巷子口有个高瘦的身影定定的望着这边。
祁明洋只是瞥了一眼，便与少年擦肩而过。
等回到那破烂的小巷时，天色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了。
“吱呀”一声，祁明洋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铁门，上了楼，对邻居打骂孩子的声音充耳不闻。
走进家门，一眼就看到少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露出的半个脑袋。
“哥？怎么回来这么晚？”祁欣遥听见动静转过头，看到在玄关处换鞋的少年，待他走近，皱了皱眉，“怎么身上又是一股血腥味，快去洗澡。”
祁明洋也没意见，去房间拿了换洗衣服后进了浴室，毕竟这一身确实不舒服。
三两下洗完澡出来，浑身还冒着热气坐在祁欣遥身边。
“明天开学，行李准备好没有。”祁明洋面对她，声音总不自觉的放软，“别落下东西，不准早恋，不准……”
“哥，你话太多了，我你还不放心吗？”祁欣遥幽怨的声音打断他。
祁明洋无奈笑了一下，把没说完的话补充完：“不准贪玩，不准交狐朋狗友，被人欺负了要告诉我，今天那群……”祁明洋刚想脱口而出“杂种”二字，奈何面前是自己香香软软的妹妹，只能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那群人……再来找你的话，也要告诉你哥我，听见没？”
祁欣遥漫不经心的往嘴里丢了片薯片，随意瞥了他一眼，开口：“知道了知道了，还说我呢，哥你明天不也是要去上学？干嘛老操心我，你只是休学，又不是退学，你行李收拾好没？”
祁明洋明显愣了一下，祁欣遥不提的话恐怕他都不记得自己还是学生了。
祁明洋把头发吹干，叮嘱完祁欣遥早点睡后就回了房，拉出尘封已久的行李箱，随意丢了几件T恤进去后便不再管了。
祁明洋关了灯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太累，沾床没多久后便睡了过去，不同于平日的是，今晚竟罕见的做了梦。他恐怕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做梦是什么时候了。
梦里，当时的情景一比一复刻，一个刚升高中的少年发了狠对着身下的人挥拳，那模样，如同一头猛兽。
阴雨绵绵，陆地湿滑，巷子里的惨叫声、低吼声、喘息声和女孩子的抽泣声都无一不传入耳中。
直到不知是谁通知了家长，这场闹剧才堪堪终止。
谩骂声、责备声、巴掌声。教导主任的声音清晰入耳———
“成绩再好有什么用，人都趟医院了，这是最轻的处罚了。”
在一阵谩骂声中，祁明洋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发现背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他轻喘着气，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冷静下来后坐在阳台边，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不自觉回想起当时。
“哥……我怕……”颤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隐隐的哭腔。
祁明洋觉得当时是他人生中跑的最快的一次。
很庆幸，在最后一刻，他赶到了，仅十五岁的少年和几个十七岁的少年拼死拼活，最后使了狠劲才把对面打倒，为此还休了学。
不过，他也只庆幸他拼死保护的那个人没有受到伤害。
“不怕……哥哥在……”
思绪回笼，烟灰缸已经不知不觉堆满了烟头，祁明洋拿起烟盒，发现已经空了，看了眼外面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起身走出房间，开始做早餐。
做好早餐，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祁明洋把祁欣遥叫起来吃早餐，顺便又唠叨了几句，把行李随意收拾了一下，换了件白色T恤就出门了。
祁明洋站在校门口，看着那挂着的四个大字———洛阳八中。心里不禁自嘲道：都快忘记当学生是啥样的了。
他无奈摇摇头，拉着行李朝宿舍楼走去。一路上收获了无数目光，回头率说是百分百也不为过。
也不怪别人，主要还是祁明洋这张脸长得太招摇了。立体的五官，微微上扬的眉眼，眼角还有颗小痣，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挺凶，右耳打了耳钉，戴着个十字架，为那英俊的脸又添了一笔。
祁明洋染了一头红毛，搭配那张脸，一眼望去也只会觉得是个问题学生，好几个女孩子都跃跃欲试想上前搭讪，却无一人敢上前。
祁明洋自然注意到了她们的小动作，无视后径直走到了宿舍楼下，在宿管大爷那登记完基本信息后便上了寝室。
那一手行书写的干净利落，不禁让宿管大爷连连点头。
祁明洋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了一位少年，少年在表上写下“谢清”二字，和祁明洋的不同，少年的楷书写的工整整洁，也让宿管大爷记下了这位。
祁明洋走到寝室门前，抬头看了一眼———608，是这间没错了。
拿出宿管大爷给的钥匙打开门，进门的一瞬间，里面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祁明洋看着那唯一空着的床位，拉着行李走过去，沉默的开始整理床铺，其余三个舍友看着他，打心底觉得这位哥不好相处，不过还是有胆大的。
“同学，我叫沈肆，肆意的肆，你叫什么名字？”沈肆刚结束一把游戏，抬头随意问道。
祁明洋并不想理他们里面任何一个人，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
“祁明洋。”毫无感情的吐出三个字。
“我叫朱冀敞。”有个人打头阵，另外两个人也就没什么顾虑了，“我，杨博程。”
“柿子你别打游戏了，等一下开学典礼呢，迟到了小心被刘大嘴罚。”杨博程催着。
刘大嘴是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原名为刘裴欲，因为长得比较瘦，嘴又比较大，所以被学生们尊称为“刘大嘴”。
“知道了知道了。”沈肆敷衍着。
接着杨博程看向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听歌的少年：“那个，祁同学，一起吗？”杨博程见少年穿的是白色T恤，随口问道：“你校服呢？”
“没有。”祁明洋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没有？那你最好赶快订一下，被刘大嘴抓到没穿校服可不好受。”
“嗯。”
没浪费多少时间，四人一并来到操场，赶在刘裴欲来之前站好。
“同学，你校服呢？”刘裴欲一眼就在一众黑色校服中看见那一抹显眼的白色。
“老师，订了还没到。”祁明洋语气平静。
“新来的？”刘裴欲不确定的问。
祁明洋点了点头：“嗯。”
刘裴欲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刁难。
开学典礼足足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其中一个代表在台上演讲就讲了二十几分钟。
同学们回到教室后都在七嘴八舌地分享着暑假的趣事，祁明洋进班后发现已经没什么位置了，走到最后一排靠窗坐下，戴上耳机便趴下补觉。
迷迷糊糊间，祁明洋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不耐烦动了两下后，听见头顶传来清冷的声音：“同学，这有人吗？”
祁明洋本身就有起床气，再加上今天没睡醒，火气更大了些。
“旁边不坐人，滚开。”
少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仿佛带着钩子，钩的人心痒痒。
身旁的人问这句仿佛只是在确定少年旁边有没有人，得到回答后便坐了下来。
祁明洋不耐烦摘下耳机抬起头：“不是说了不坐人？听不懂人话？”
身旁的人选择性失聪，朝他伸出手：“你好，谢清，清心寡欲的清。”
谢清？好像在哪听过。祁明洋在心里思考着，对方见他迟迟不说话，轻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同学？”
“祁明洋。”祁明洋回过神，他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好像刚刚在台上演讲的人就是这个名字。
“刚刚台上讲话的是你吧。”祁明洋趴在桌子上看着他。
“啊，是我。”谢清有点疑惑他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因为他记得自己而感到一点开心。
“你话太多了。”祁明洋转了下头，埋首于臂弯，闷闷的声音从臂弯传出。
什么啊，只是嫌他浪费了他睡觉的时间。
谢清无奈摇了摇头，拿出英语词汇本开始背单词。
祁明洋没睡多久又被拍起来了，抬头刚准备开骂，就听见一句轻飘飘的：“老师来了。”
祁明洋抓了抓头发，转头朝讲台看去，一个看起来还挺年轻的男教师站在上面，此时正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着。
“同学们好，从本学期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了，我姓高，名尘宇。”高尘宇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顺便把电话也写了上去。
“大家有什么困难、难题都可以来问我哈。”
祁明洋对这什么高什么宇的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睡觉，脸臭得要命。
接着高尘宇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表格：“这是你们的期末成绩，这次全级第一也在我们班啊，这是值得表扬的。”
“我们的谢清同学，数学满分，语文132，英语146，理综300，总分728，是这次的全级第一，大家有不会的题目都可以去问他哈。”
“还有，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来，新同学起身做个自我介绍。”
语毕，全班几乎都转过头来看着这个角落，还有人在窃窃私语。
“我丢，总分728？这魔鬼吧，第二名才683，这差距……啧啧啧。”
“那可是728啊，我的一辈子。”
“完了，在我连650都上不了的时候已经有人上720了。”
“……”
祁明洋听着这些碎碎念，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祁明洋。”说完就坐下了。
全班像点了哑穴似的，听不见一点声音，片刻后还是高尘宇打着哈哈过去了。
最后，高尘宇又叮嘱了一些校规校纪，没多久就下课了。
祁明洋实在太困了，接下来的每节课都是用后脑勺对着老师，最后被正在巡逻的刘裴欲抓个现形，祁明洋就这样 被叫过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祁明洋一脸不爽地站在刘裴欲办公桌前，双手插着兜，听着刘裴欲在那喋喋不休。
“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刘裴欲说了句“等等”后拿出一个个人档案，是祁明洋的，翻了翻才开口：
“你是去年被休学的那个学生？”
祁明洋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是个好苗子，一定要努力，明白吗？”
祁明洋点点头，敷衍两下后便走出了办公室。
还没走到教室呢，就碰到慌里慌张的顾云青。顾云青是祁明洋暑假认识的好朋友，经常来他家串门，久而久之就熟络了。
顾云青在祁明洋面前停下，手撑着膝盖：“明洋哥……刚刚，我听到齐修远那小子把欣遥约去了后山。”他喘着气，气息不稳地说。
祁明洋一开始还满脸无所谓，听完他说的话后脸色瞬间变了，随即撒腿就往学校后山跑。
喘着粗气跑到学校后山后，看见的就是齐修远那家伙儿不怀好意的不断靠近祁欣遥。
祁明洋见状，立马冲上去把祁欣遥拉到身后，抬腿对着齐修远就是一脚，这一脚力道不轻，齐修远倒在地上，捂着腹部。
“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再敢找她，我要了你的命。”
祁明洋一脚踩在齐修远的胸膛上，语气危险的说着。
齐修远经过上次的“修理”后已经不敢再反驳什么了，只能一个劲点头。
碍在祁欣遥在场的份上，这次祁明洋没有打他，只是警告了一下便带着祁欣遥走了。
一路上，祁明洋确认了好几遍她没受伤后才稍稍放下心，一而再再而三得叮嘱完才回寝室。
回到寝室后，寝室里只有杨博程和沈肆俩人，两个人听见动静同时转过头来。
“祁明洋？回来了啊，朱冀敞去买午饭了，你要不要点什么，我让他顺便买一下。”沈肆开了口。
“不用。”祁明洋说完就上了床，准备睡午觉。
睡的迷迷糊糊间，听见了沈肆他们激烈的打游戏声，起床气超大的这位大少爷受不了了：“再吵吵全给我滚出去！”
三人被这一声吼给整懵了，最后也只能降低说话声音，免得吵到这位大少爷。
安静下来后，祁明洋迷迷糊糊记得下午的课都没什么，打算不去了，便又沉沉睡去。
下午上课后，谢清见旁边的位置迟迟没人坐，不禁有些疑惑，上前敲了敲沈肆的桌子。
“嗯？学霸？有什么事吗？”沈肆抬起头看到来人是谢清，略带疑问的开口。
“祁明洋是你们寝的吧，他人呢？”谢清没有温度的吐出几个字。
“嗯？祁明洋啊，不清楚，他不怎么跟我们搭话，不过他睡了个午觉后好像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谢清听完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回到座位继续刷题。
另一边，祁明洋睡醒后接收到好兄弟的邀请，从寝室后的那面墙翻出来后便去了网吧，开了台机子后便一直坐在电脑前打游戏。
“祁哥，讲讲你重回学校的感想？”说话的正是祁明洋初中认识的好兄弟，时晋。
“不怎么样，无聊。”
“无聊？你之前可不会这么说。”
“之前是之前，你死了。”
时晋看着灰掉的屏幕，无奈哀嚎了几声。
“话说，你真不学了啊，还会翻墙逃课了，你们八中不是这方面查的很紧？”
“嗯，寝室后门没有监控。”祁明洋推掉对方水晶，电脑上显示出大大的“胜利”二字。
祁明洋是晚自习的时候回的学校，他自己也不知道回来干什么，大概是外面太无聊了。
他随意走进一间阶梯教室，走到后排找了个角落坐下，图个清净。
好巧不巧，这间阶梯教室今天恰好是谢清坐班，自从祁明洋进教室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在他身上没移开过，直到少年拿出手机坐在后排玩的时候才默默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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