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家庭

星予的小吉他断了三根弦。

六岁生日派对刚刚结束，彩虹蛋糕的奶油还沾在他脸颊上，那把张真源特制的三分之一尺寸吉他已经惨不忍睹——琴颈上有明显的牙印，琴箱被彩色蜡笔涂得面目全非，最严重的是琴弦，像被什么利器齐齐割断。

"是张小雨干的！"星予跺着脚指控，冲天辫气得一抖一抖。他特意把"张"字咬得很重，强调这个入侵者与亲爱的"张叔叔"的关系。

白鹿蹲下身检查吉他残骸，在琴箱内侧发现一行歪歪扭扭的铅笔字：「不准碰我的钢琴」。字迹工整得不像六岁孩子，但每个笔画都用力到几乎戳破木板。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范丞丞揉着太阳穴问。自从一个月前张小雨正式成为家庭一员，家里的乐器就频频遭殃——星予的口琴神秘失踪，小雨的节拍器被拆成零件，现在轮到这把意义特殊的小吉他。

星予扁着嘴不说话，小手紧紧攥着胸前那枚"星屑乐队主唱"徽章。楼上突然传来一段急促的钢琴声——肖邦《革命练习曲》的片段，弹到一半故意改成刺耳的不和谐音，明显是某种示威。

"他又在弹那个无聊的曲子！"星予捂住耳朵，"说了多少次我们要排练新歌！"

范丞丞和白鹿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张小雨是宋雨琦和张真源半年前从福利院领养的孩子，拥有罕见的绝对音感和近乎过目不忘的识谱能力，但性格孤僻得令人担忧。而星予恰恰相反——天生的表演者，能即兴创作却讨厌看乐谱，最近还迷上了"死亡金属摇滚"（尽管他根本不懂那是什么）。

"听着，宝贝。"白鹿把星予搂进怀里，"小雨刚来我们家，需要时间适应。你当年第一次上《心跳挑战》不也紧张吗？"

"我才没把别人吉他弄坏！"星予挣脱怀抱，突然压低声音，"而且...而且他从来不叫我哥哥！"

楼上钢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重物砸地的闷响。三人冲上楼时，只见小雨站在翻倒的琴凳旁，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倔强的泪光。他面前摊开的乐谱被红笔涂得乱七八糟，角落里画着个歪歪扭塌的小人——明显是星予的风格。

"我的肖邦。"小雨声音发抖，"他毁了。"

星予躲在范丞丞身后做了个鬼脸："谁让你先动我的吉他！"

"够了！"白鹿罕见地提高了声音，"你们两个，现在，立刻，去冷静角！"

这是家里新设的惩罚区——放着各种乐器的角落，闯祸的人必须在那里即兴创作一首"和解歌"。星予撇着嘴走过去，故意把尤克里里弹得震天响；小雨则像赴刑场般挪到电子琴前，手指僵硬地按着琴键。

楼下门铃响起。宋雨琦和张真源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巡演归来的疲惫与兴奋。

"猜猜我们带了什么？"宋雨琦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维也纳儿童合唱团的限量版..."

楼上传来的噪音打断了她——星予在吼着自创的"摇滚版"字母歌，小雨用钢琴精准地弹着《野蜂飞舞》试图盖过他，整个房子像被塞进了一个坏掉的音乐盒。

张真源叹了口气，从背包里取出两副儿童降噪耳机："幸好买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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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会议"在晚餐后召开。六个人围坐在花园的野餐桌旁，星予和小雨被强制安排在相邻座位，中间用节拍器划出"三八线"。

"下个月是《心跳挑战》开播五周年。"宋雨琦打开平板电脑，"导演邀请'星屑家庭乐队'做开场表演。"

星予立刻举手："我要唱《恐龙吃了我的作业》！我自己写的歌！"

"庸俗。"小雨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星予跳起来，被范丞丞按回座位。

张真源调出一段音频："我们有个提案。"播放的是小雨弹奏的《小星星变奏曲》和星予即兴演唱的《彩虹独角兽》混音版，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意外地和谐。

"如果..."宋雨琦期待地看着两个孩子，"你们能合作一首歌呢？"

"不要！"两人异口同声。

白鹿拿出白天那把损坏的小吉他："知道吗？这把吉他用的木料，和张叔叔制作的第一把琴是同一棵树。"

星予瞪大眼睛——这个"张叔叔的初恋吉他"故事他听过无数遍，每次都心驰神往。小雨也微微坐直了身体，他对一切与音乐史有关的信息都感兴趣。

"那棵树被雷劈过。"范丞丞接过话头，"有道很丑的疤痕。但张叔叔说，正是那道疤让木料产生了独特的共鸣。"

张真源点点头，从手机里找出照片——年轻的他在简陋的工作室里，对着那道疤痕精心打磨。"不完美造就独特性。"他轻声说，目光扫过星予的涂鸦吉他和小雨被毁的乐谱，"就像我们的家庭。"

星予若有所思地摸着吉他上的牙印。小雨则盯着乐谱上那些夸张的涂鸦，突然说："《革命练习曲》第37小节...其实可以改成大调..."

夜深了，大人们陆续回屋，留下两个孩子和满天的星星。星予偷偷瞄了一眼小雨："喂，你真的能记住所有音符？"

小雨点点头，难得地多说了几句："每个音符都有颜色。C是白色，D是黄色，E是蓝色..."

"哇！"星予 genuine地惊叹，"那《恐龙吃了我的作业》是什么颜色的？"

小雨皱起鼻子："那根本不是歌！没有结构没有和声..."

"但很好玩啊！"星予跳起来开始即兴舞蹈，"恐龙！恐龙！"

小雨忍不住笑出声，又立刻板起脸。但当他看到星予模仿恐龙摔倒的滑稽样子时，真正的笑容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严肃的小男孩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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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在午夜突然降临。白鹿被雷声惊醒，发现星予的床空着。她叫醒范丞丞，两人打着手电找遍整个房子，最终在地下室听到微弱的钢琴声。

推开门，他们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星予和小雨挤在钢琴凳上，四只小手在琴键上忙碌。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曲子，而是一种奇妙的即兴创作：小雨负责严谨的左手指法，星予则用右手随心所欲地弹出旋律。

"《雨滴协奏曲》。"小雨头也不抬地说，"星予说每滴雨都有不同的声音。"

"我们正在记录！"星予兴奋地补充，"小雨能听出降E和升D的区别！"

范丞丞悄悄按下手机录像键。两个孩子完全沉浸在创作中，时而争吵时而大笑，雨声成了最自然的伴奏。当一道闪电照亮地下室时，白鹿清晰地看到——小雨的手正保护性地扶着星予的后背，防止他因激动跌下琴凳。

这场即兴演奏持续到凌晨。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星予已经困得靠在小雨肩上。令人惊讶的是，洁癖严重的小雨没有推开他，而是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星予靠得更舒服。

"我们明天能继续吗？"上楼时，星予睡眼惺忪地问。

小雨轻轻"嗯"了一声，在走廊拐角处突然回头："...哥哥。"

这两个字像魔法般定格了时间。白鹿瞬间红了眼眶，范丞丞则像个傻瓜一样咧嘴笑着。星予的反应最直接——他冲过去给了小雨一个结实的拥抱，完全不顾对方僵硬的肢体语言。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星予宣告式地说，仿佛这是宇宙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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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周年特辑的舞台比记忆中更加辉煌。星予穿着镶满亮片的西装，小雨则是一丝不苟的小礼服，两人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着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有请'星屑家庭乐队'带来——《不完美家庭》！"

前奏响起时，星予对着麦克风大喊："这首歌献给我弟弟！虽然他总说我的歌像恐龙放屁！"

观众席爆发出笑声和掌声。小雨翻了个标准的白眼，但手指在钢琴上的动作轻柔而精准。当星予跑调的歌声加入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皱眉，而是即兴调整了伴奏的和弦。

白鹿和范丞丞的和声，宋雨琦的舞蹈，张真源的吉他solo——整个表演像一场精心设计的混乱，却奇妙地和谐。大屏幕上的心跳监测曲线显示，当星予突然跳到钢琴边与小雨共享一个麦克风时，全场观众的心率同步飙升。

演出结束后的采访环节，主持人问小雨："加入这个家庭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一向寡言的小雨接过话筒，出人意料地流畅回答："学会接受不完美。星予哥哥的歌确实像恐龙放屁..."他顿了顿，在满场笑声中补充，"但恐龙很酷。"

星予当场宣布要把下一首歌命名为《酷恐龙放屁》，被宋雨琦紧急捂嘴拖下舞台。这个画面成为当晚最热门的表情包，配文通常是"当艺术家的创作自由遭遇经纪人"。

庆功宴上，导演兴奋地宣布收视率破纪录："观众最爱看你们家的真实互动！有没有兴趣做固定季度特辑？"

"得先解决这两个的音乐分歧。"张真源指着正在争夺最后一块蛋糕的孩子们。

白鹿微笑着展示手机里的照片——地下室那晚，两个孩子并肩创作的身影。"其实他们已经找到解决方案了。"她轻声说，"就像当年你和雨琦，我和丞丞。"

范丞丞举起果汁杯："敬不完美家庭！"

玻璃杯相碰的清脆声响中，星予突然跳到椅子上宣布："我写了新歌！叫《我想要妹妹》！"

小雨立刻从蛋糕中抬头："绝对不要。"

但这一次，他的反对听起来不那么坚决了。而大人们交换的眼神里，已经开始了新的计划。毕竟，他们的故事从来不会真正结束——只会不断翻开新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