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过多犹豫的，教鞭欣然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乐曲似乎猛然激昂，雀跃的音符洒向天花板，又与璀璨灯光交融。教鞭却无暇顾及四周欢笑，事实上，他正吃力地试图跟上搭档的步伐。在又一次与节拍失之交臂而不小心错踩对方的鞋子后，他在电台忍不住的轻笑中有些气急败坏，都怨刚出现在这个世界里时身体条件就那么差，甚至连一支舞都无法流畅跳完。

“没关系，怎么跳都可以，说起来我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家酒馆呢。”

当时我们也这么跳了舞。

专业播音主持人压低的温声细语显然起到良好的安抚作用，调查员不再执着于舞曲发展，反而好奇于他们到底是如何认识。一双明亮的鎏金色盛满探求，催促他讲下去。

像一只猫……电台思绪没来由地飘散，古旧的放映机诚实演译出帧帧画面。

雪花飘扬，他们路过这座被洁白雕饰的小镇，彼时它还未被深渊侵蚀，从容寂静里一个小酒馆容纳夜里所有人群欢笑。被其中的生气吸引，电台推门而入，想借此缓解一下路途碾转的劳顿。

他的出现毫不意外引起店里一阵骚动，毕竟是当时难得一见的仿生人，还长得如此英俊。外貌和气质双重加成下，他轻易地成为焦点，虽然代价是应对各种素不相识的人的谈话或邀请。

没关系，情商方面天赋点拉满的何塞·巴登不会在任何社交场合掉链子，他熟练地接收他人交好的信号，又熟练地婉拒，保证妥善处理好每一位客人的情绪。

可是觥筹交错间，一处角落里的目光却格外引起他的注意。

好奇，欣赏，警戒，淡定……那双金眸从容注视着他，随后仿佛是察觉到目标的回视，眼角微弯，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些许歉意，又不再留意地移开。

电台被此吸引，可能是隐隐约约间他的确从那双眼睛间看到了彼此如此相似的灵魂，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期待，向同来的伙伴匆匆交代一声——尽管他们都非常希望电台能赶快离开——便直接奔向身着黑色制服的那人。

“我亲爱的朋友，在这个美好的夜晚，能否邀请您与我共舞。”

他看见他轻笑，于是两条孤单的轨迹于此交汇，彼此成为对方路途中独特的风景。

乐曲步入尾声，时钟的指针狞笑着靠向12点，电台的四周人影变淡，教鞭也愈发疲惫困顿起来，舞步终于稀碎，他失神地倚在搭档身上。

亲爱的，不要那么离去，一切还远未结束。

嘈杂的音符突然跃入曲章，原本轻柔悦耳的歌声仿佛切错节拍，滑向诡谲刺耳。缠绵的温柔乡破碎，电台猛地扶起教鞭的腰，几乎强制性地将他拖拽进舞台漩涡。

“唔……别……”调查员神志不清地嘀咕，他抬头想抱怨搭档突然执拗的举措，却在随后瞧见酒馆里模糊人影被一点点拉长融化，原本的欢笑声蜕变为苦痛哀叫。恍惚间，他确信一个正对着自己的人脸五官正扭曲消退，唯一剩下嘴巴大张着似在高声尖嚎。

“不……怎么会……？”

“别看他们，看我。”

电台在教鞭耳边低语，惊惶的心绪强制拉回，似乎是确认了唯一信任的人就在身侧，他松口气，终于镇定下来。

玻璃杯被空气一点点挤压成碎片，酒水蜿蜒，在地上汇聚于汩汩水流，四周一切都在消离。灯光闪烁，他们却在光怪陆离的舞台上起承旋转，沉醉于最后的高歌欢唱。天花板不知是在上移还是下垂，也可能仍维持着原先安稳的模样——随他吧，就算是天地颠倒时序扭转，又如何呢？教鞭放弃琢磨他已不再清明的视野，喘息之间，竟有一种又回到先前荒漠上被高温灼烧蒸发的错觉。

一曲终了，电台将教鞭抱起放在一张仍有半边面积苟活的圆桌，欺身吻上他越发透明的身体，他的灵魂。

“我等你醒来……”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听见对方许下的忠心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