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政/来日方长
“从世界诞生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历史是所有学科里最年长的。
从这个世界诞生起,她就不停地记录着这一切,分析他们的意义。她的目光是整个世界上最敏锐的,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她总是可以发现其他学科的错误,但从不揭露,只在一切结束以后,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做着记录。
只有政治除外。
政治比她略小,她在人类诞生以后才出现的。历史话不多,对他人可以说算得上沉默,却总是对她加以指责和约束。
“你这样做是错的。”这是她最经常听见的一句话,而她总是翻翻白眼,什么也不说,继续做自己的事。
虽然每次她都会发现历史的话是对的,但那又怎么样呢?
政治其实在刚刚诞生的那段时间里偷偷喜欢过历史,但她现在一点也不想承认。
历史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伙,不过是年长了几分,她的年龄也不算小,才不想乖乖听她的话。
所以啊,政治受了很多伤。
历史关注身边这个小家伙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说是小家伙,但她也不小,只是比起历史几百亿的年龄而言,小了太多。
历史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过往,她见证了宇宙的起源,所以总是沉默的冷峻样子。
她客观,真实,实事求是,也有推测未来的能力。
她不管别的学科,因为她知道他们需要被人们一点点探索一点点被发现,而政治与人的一生息息相关,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所以她不一样,历史必须提醒她可能的结果,哪怕她一句也不听。
是啊,历史太严肃了,没有人喜欢听她讲话。
那一次是文艺复兴时期,政治和物理,化学等学科联合了起来反抗神学。
她自然是主导力量的,历史难得没有说她,却也没有加入她的队伍。
“历史,你为什么不支持我们?你也是想要人民自由的啊。”
“这是你们的责任。”历史说,继续在她的本子上写着事情。
政治翻了个白眼,转头就走,风吹起她及腰的长发,她稳步走着,没有回头。
“你总是那么冷漠,活了几百亿年,一点点人情味也没有。天天只知道记录,做些无谓的分析,什么用也没有。”政治跨出门前说了一句,历史的笔停了停,又接着写。
她在街上最显眼的地方站着,发着手中的书籍。
“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教主死在地狱里吧,我们要的是自由,要的是享受现实生活,要人文主义!”
她慷慨激昂地说着,没有注意到神学站在了她后面。
她感觉大腿一阵刺痛,随后不受控制地倒下,迷糊间被带上了什么东西,接着一阵颠簸,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没有看见人群中历史的眼睛。没有看见历史那一瞬间瞳孔里的恐惧。
监狱里阴湿的青苔气息让她想吐,眼前模糊间看见的,是一片漆黑,和几抹昏黄的火光,衬得这里更加阴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个身躯将她抱了起来,带着她熟悉的味道,但是她想不起来是谁了,那感觉让她温暖。她又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听见了历史的声音,她开始担心历史,一遍遍喊着历史的名字,却听不到应答。
她醒了,只见历史站在她床头,脸上浮现着从来没见过的尴尬神色,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后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神学死了。”她面无表情地说,语气平缓得没有起伏,“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顿了顿,她又说,“别担心我,我比你多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死,这世界上没有人敢和我抗衡的。”
“知道了老古董,你活的比谁都长,行了吧。”政治想起来去看看物理和化学,但腿根一阵刺痛,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受伤了就不要乱动。”历史的声音传来,她抬头,看见历史的身影笼罩在光里,笔依旧没有停下,在那红色封面的本子上写着,嘴抿成了紧紧的一条线,不用多说,她又是在写文艺复兴的意义了。
政治依旧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不再看她。
不知何时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了。
那是一天的夜晚。
星空给窗口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纱,云沉了下去,掩盖了窗前人的面孔。
历史戴上了平日里不会戴的眼镜,脸上浮现了一丝忧郁的神色,风在耳畔轻轻吟唱着,她握着一支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眼前渐渐浮现出人类没有出现时的日子。
冰川,烈火,永远冒着气泡的海水翻涌着,再回到一切都是空白,什么也没有,整个世界坍缩成一个点,广袤而渺小。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那么地淡定,从容不迫,她很清楚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从不会去提醒他人的错误,而只是记录着,分析着,旁观着。绝对中立,完全客观。
但政治出现以后就不一样了,她总是提醒着政治,而她自己非常清楚这不会起作用。她只是这世界上的记录者,不是主导者,主导者是政治,她只能观察其间规律,而无法左右他人。
兴许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风太大了,吹乱了她的头发,而那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过来,在她在树下小憩的时候踮起脚尖帮她理了理头发。
睁开眼的那一刻,时间似乎停止了呼吸,那双含笑的眼睛盯着她,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她再也不想把眼睛移开了。
或许从那时起,她就被这小家伙冲昏了头脑,以至于静下心来时,眼前都是她的样子。
“我这是……都干了些什么事啊。”历史有些懊恼地摔下手中的笔,趴在了桌上,“我怎么会这样……”
历史想起自己曾经无欲无求的样子,这颗年迈的心脏,从未如此激烈跳动过的心脏,在遇见那个小家伙的那一刻,开始有了它的生命。
那是很特别的一年。马/克/思主义诞生了。
政治开始投身于战争中,留了很久的长发一下子剪短。
出门的时候,历史突然跟了上来。
”战争的话,我是要去做记录的。“历史说。
历史便这样跟着她,从法/兰/西的公/社到西/伯/利/亚辽阔的雪原,再到遥远的东方,最古老也是最崭新的地方。
她看着政治在战场上飞奔的英姿,看着政治脸上被子弹刮过的疤痕,她强忍着上去为她包扎的念头。
在西伯利亚的大雪中,政治点燃了一束干柴,烈火熊熊地燃烧着,火光照亮了历史的面庞,历史那许久没有表情的脸上,竟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历史,你明明不属于任何一个派别,为什么那天你要救我?“
政治突然问历史。
历史愣住了,随后脸上出现了不相称的窘迫。
”我想,我大概是被冲昏了头脑吧。“历史回答道。
过了一会,历史又说,“政治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身上没有着这沉重的使命,如果我不是我而是一个普通人——那么,我早该为你奋不顾身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得无比清晰,没等政治反应过来,她就痛苦地皱起了眉,转身回到军营里。
战争结束了。新/中/国解放了。
历史站在风中,依旧冷峻地记录着这一切,以及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来的事。
正当她写完最后一个漂亮的顿笔时,突然感觉脑后被人敲了一下,眼前一黑,就那样倒下了 ——
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是几个人,拿着她的本子在上面涂改。
自然是无效的,这本本子,只有她才能写字。
那些人看见她醒了,用日语叽里呱啦地跟她说了一大堆,意思让她改掉本子上抗日战争那一段。
历史笑了,然后坚定地说,“不可能,这就是你们做过的事。我是世间万物的记录者,无权修改。”
那些人生气了,开始对着历史拳打脚踢,历史虽然练过武术,奈何被束缚住,无法反抗。
她的手被固定着,竹签径直穿过纤细的指节,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却始终一言不发。
“改不改?”
"不!”
“再加一根!”
在第十根竹签穿过小拇指的指节时,她终于昏了过去。
鲜血兀自喷发,带着所有的悲壮与轩昂。
隐隐约约的,她看见那人从战火中走来,带着浑身的伤疤与人间所有光亮,像玫瑰盛开似的向她走来,不顾一切将她拥入怀里,无比灼热,无比耀眼。
“如果我身上没有这沉重的使命,如果我不是我而是一个普通人——那么,我早该为你奋不顾身了!”
她听见自己呐喊着,熟悉的心脏的痉挛的感觉并没有到来,而她继续呐喊着,一遍一遍,掷地有声。
“如果我身上没有着这沉重的使命,如果我不是我而是一个普通人——那么,我早该为你奋不顾身了!”
再一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了窗前,所有的东西都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
她睁开眼,看见政治趴在床边,睡着了。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她的心脏又不正常地痉挛起来。
政治突然睁开了眼,看见她,还泛红的眼眶眨了眨,又哭了起来。
“历史……你……”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历史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我不会死的。”
政治还是哭着,历史捧起她的脸,用缠着绷带的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强忍着心脏的痉挛说道,“你注意到了吗?我有两本本子,一本白色封面,一本红色封面。
白色的赠予世界,红色的那本,永远属于你。”
“我知我的使命无法允许我与你在一起,我不能也不愿违抗我的使命,所以我决定用这种方式爱你。”
“每次写的时候,我都会面临一阵强烈的心绞痛。”
“但这又何妨呢?我依旧爱着你。”
“两本本子上我所写的内容,客观真实,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