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东海一战后,陈塘关被屠,龙族和阐教的实力都遭受重创,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平息不少,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随父隐居,哪吒不知去向,至今已然风平浪静了十年…”
哪吒往嘴里扔了颗花生,靠了靠身边戴着纱笠的少年,“这老登造你谣呢敖丙。”
敖丙慢悠悠剥着花生,瘦长的双指捏开干脆的花生壳,把里面的果仁轻轻一捻,再吹去肉粉色的花生皮,把几颗饱满油润的花生米放在哪吒手边的盘子里。听到他这话头也不抬,“也好,无量仙翁未知踪迹,让他知道我们在一起会有麻烦。”
哪吒和敖丙找了申公豹十年,申小豹的罗盘带着他们来到这座边陲小城,到这里后罗盘却突然失灵,无论他们怎么走指针都在原地打转,他们掘地三尺,没能找到一丝踪迹。
没有申公豹的炼化,敖丙的角随着身形一同长大,蓝色圆钝的幼龙犄角逐渐变成舒展光滑的淡蓝色骨质龙角,上面细密地盘绕着荧蓝的血管,随着敖丙的呼吸轻轻翕动,每每外出都要戴上宽大的纱笠遮掩。
哪吒在盘子里抓了一小把花生米,把剩下的推了回去,“走,我们回去吧。”
敖丙把花生收好,在桌上留足银两,这才快步跟了上去,“哪吒!你老是忘记结账。”哪吒走在前面挠了挠脑袋,转身扔来一个绣着祥云的荷包,“你帮我收着吧,我算账不好。”
天擦黑的时候两人回到了寄住的客栈,起初他们分着住两间房,后来实在住得太久,连哪吒都觉得开销过大,两人一合计就决定以后合住一间。
如今这间客栈的掌柜是李靖的旧部,对他们总客客气气的。敖丙日日戴着纱笠出入,还和哪吒住一间,时间一长掌柜就有了猜想,想着这是哪吒找的夫人,又疑惑两人在外头飘荡这么久所为何事,咂摸着大概是李总兵不待见这儿媳妇,小夫妻又难舍难分,只好养在外头。如此想着不免又心疼几分,对他们愈发照顾,时不时就给房里多添些炉火,或是家里的瓜果切了盘给他们端去。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掌柜给屋子布了红绸和灯笼,一下子多了些喜气。敖丙摘下纱笠挂好,看着一屋子的布置出神,转眼又是年关,这是他和哪吒在外头漂泊的第十年了。
龙族抽条得早,敖丙出世三年时就已是青年人的样子,但哪吒不一样,人的身体在魔丸的滋养下,短短十年完整地经历了从孩童到成人的变化。
最初几年,敖丙看着孩童样貌的哪吒总是没来由的心疼,他想起哪吒在海边扭捏着送请柬的样子,想到那句“唯一的朋友”咽下的辛酸和自己曾经的背叛摇摆,就总觉得他像一个不称职的兄长,想着补偿多一点、再多一点。那些日子里他发现哪吒时常睡不安稳,深夜里有时惊呼着“娘”醒来,有时咬牙战栗甚至憋出泪来。长年的清修下,敖丙其实早已不需要睡眠,夜晚的浅眠时常被哪吒吵醒,他就看着那个做梦也难以安稳的小孩暗暗发愁。
怎么这么小就有那么多心事?
敖丙轻手轻脚地把哪吒揽进自己的褥子里,搂着他小小的身体慢慢拍动。哪吒的身体很热,他总怕自己冰凉的手冻着他,但哪吒似乎在睡梦中也无比贪恋那丝若隐若现的凉意,几次翻身之下,就紧紧地贴在敖丙的胸前。
敖丙觉得心脏变得暖暖的,那是一种让人感到安稳的温度。
后来哪吒飞快地长大,几乎一天一个样,到了某天夜晚,敖丙终于再难搂住哪吒轻拍他的后背,那天晚上他细细打量着睡梦中的哪吒,惊觉他已经长成和自己一样的青年样子。也是在那一瞬,他忽然意识到他们是同龄人,他也并非哪吒的兄长。
一阵难堪和羞涩爬上心头,他把哪吒推得远些,给他掖好被褥然后翻身背对着他。
哪吒的真身他是见过的,大战中那个张扬的少年短短几瞥就烙印在他心里,此后常常作客他似真似幻的浅梦。他很难把哪吒和那个少年联系起来,他俯视那个娃娃脸的孩子,却总下意识躲开少年的目光,他们是割裂的,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却一点点补上裂痕,对强者的崇拜和对孩童的疼爱最终融为一体,那种混杂的情感对立又自洽,他看不明白自己的心。
他迷迷糊糊想着这些,突然间感受到一个温热的拥抱,哪吒的手臂搭上他的腰,胸膛紧贴着他的背,敖丙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和心跳。
他觉得哪吒的心跳太响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