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图书馆三楼的研究室。他选了靠窗的长桌，将笔记本电脑、三本参考书和一瓶矿泉水整齐地摆在桌面上。窗外是校园中央的喷泉广场，几名学生正坐在池边晒太阳。
他翻开笔记本，检查昨晚拟定的研究框架——《全球化背景下国际组织的角色演变》，分为历史回顾、理论分析、案例研究三大部分，每个部分下面还有五到六个子标题，已经填充了部分参考文献。
研究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时，瓷的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美利坚大步走进来，金发有些凌乱，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怀里抱着几本皱巴巴的打印资料。
"抱歉，训练延后了。"他随手将资料扔在桌上，拉过椅子反向跨坐，下巴搁在椅背上，"你已经开始啦？"瓷瞥了眼手表："我们约定三点开始，现在是三点二十。"
"才二十分钟。"美利坚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伸手拿过瓷的水瓶喝了一大口，"哇，你真讲究，还加柠檬片。"
瓷的眉头跳了跳。他不动声色地将水瓶拿回来，拧紧盖子放到另一边："关于课题，我拟了个初步框架。"
美利坚接过瓷递来的笔记本，快速浏览起来。他的表情从漫不经心逐渐变得专注，最后停在一个子标题上："'国际组织中的文化霸权现象'？这个角度有意思。"
"如果你觉得太敏感，可以删掉。"瓷伸手想拿回笔记本。
美利坚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这是什么？"他指向页面边缘一行小小的中文字。
瓷的耳根瞬间发热。那是他昨天看书时随手写下的诗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他试图抽回手，但美利坚的拇指正好压在他的脉搏处，那里的跳动突然变得异常明显。
"只是...一句古诗。"瓷尽量保持声音平稳。
美利坚松开他，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大意是只要心意相通，即使远隔天涯也如近邻。"瓷简短地解释，迅速翻到另一页，"我们还是讨论课题吧。"
美利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从自己的资料堆里抽出一张纸："我也有个想法。"
他的"想法"是一张思维导图，中心写着课题题目，延伸出几条主干线，但大部分分支都空着，只有零星几个关键词和问号。
瓷忍不住指出："这太笼统了。"
"这叫留白，给灵感发挥空间。"美利坚用钢笔敲了敲纸面，"你的框架很完善，但太结构化了。国际关系是动态的，我们需要更灵活的思考方式。"
"没有结构的灵活只是混乱。"瓷反驳。
两人争论了半小时，从研究方法延伸到东西方学术传统的差异。美利坚坚持案例研究应该从当代事件切入，瓷则认为必须先从理论脉络梳理；美利坚主张采用量化数据分析，瓷强调质性研究的必要性。
"你知道吗，"美利坚突然说，"你争论时眼睛会亮起来，像琥珀在阳光下。"
瓷一时语塞。他低头整理纸张以掩饰脸上的热度："我们至少需要确定分工。"
"简单，你负责历史和理论部分，我处理案例和数据。"美利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过首先，我需要咖啡因。图书馆咖啡厅？我请客。"
瓷本想拒绝，但想到接下来的合作，还是点了点头。
咖啡厅里，几个学生看到他们一起进来，开始窃窃私语。美利坚毫不在意地走向柜台："大杯冰美式，加双份浓缩。你呢，瓷？"
"热绿茶，谢谢。"
美利坚转身对柜台后的女生眨了眨眼："听到了吗，同学？一杯像春天般温柔的热绿茶。"
一位女生红着脸点头，动作比平时慢了两拍。瓷注意到这个细节，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们端着饮料回到座位时，一个棕发男生拦住了美利坚："嘿，队长，下周的辩论赛战术会议你参加吗？"
"当然。"美利坚拍了拍对方的肩，"对了，这是瓷，我的新课题搭档。瓷，这是辩论队副队长。"
汤姆上下打量着瓷，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哦，就是开学典礼上挑战你的那个中国学生？听说他是通过'特殊渠道'入学的？"
瓷的手指紧紧扣住茶杯。
美利坚皱起眉："什么特殊渠道？"
"你知道的，"他压低声音，"他们国家不是有那种...政府推荐名额吗？标准很'灵活'。"
瓷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咔"声："我是通过正常申请流程入学的，托福118，GRE 338，本科GPA3.9。如果有疑问，可以去招生办查证。"
队长耸耸肩："随口一说，别紧张。"
美利坚突然揽住瓷的肩膀："汤姆就是爱开玩笑。对了，告诉队员们，明天训练提前半小时，我要检查上次布置的战术演练。"
等汤姆离开，瓷立刻挣脱美利坚的手："不必替我解围。"
"我没替你解围，"美利坚喝了口咖啡，"我只是讨厌没根据的谣言。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瓷，"你生气的样子挺可爱的。"
"请不要用'可爱'形容我。"瓷冷冷地说。
回研究室的路上，他们经过一面公告墙，上面贴满了社团招新海报。美利坚突然停下，指着其中一张："你应该参加这个。"
那是模拟联合国协会的海报，上面写着"招募优秀辩手"。"我考虑过，"瓷承认，"但他们的会议时间与我的太极课冲突。"美利坚大笑："太极？真的吗？那个慢悠悠的老年人运动？"
"它已经有四百多年历史了，"瓷平静地说，"比某些国家的历史还长。"
美利坚正要反驳，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屏幕，表情变得严肃："我得接这个。晚上继续？八点在这里碰面？"
瓷点头同意，看着美利坚快步走向楼梯间，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一个严厉的男声。
回到研究室，瓷发现美利坚落下了他的资料夹。整理时，一张照片滑了出来——年轻些的美利坚穿着毕业礼服，站在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身边，两人长得极像但表情截然不同：美利坚笑容灿烂，而那男子只是微微抿着嘴。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给儿子，记住 America家的传统。——父亲"
瓷将照片放回原处，若有所思。
当晚八点二十，美利坚再次迟到，但这次他带了道歉礼物——一盒精致的抹茶马卡龙。
"我妹说这是亚洲人喜欢的口味。"他将盒子推给瓷，"今天下午的电话是我父亲，他总是...很突然。"
瓷没有追问，只是打开盒子尝了一个："谢谢。很正宗。"
他们工作到图书馆闭馆，意外地发现彼此在某些观点上出奇地一致。关于非西方国家对国际组织的影响力，美利坚提供了瓷没想到的数据；而当讨论到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时，瓷的见解让美利坚频频点头。
"你知道吗，"深夜走回宿舍时，美利坚突然说，"我原本以为你会是个死记硬背的书呆子。"瓷挑眉："我原本以为你会是个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
美利坚大笑，笑声在安静的校园里格外清亮："看来我们都错了。"
分别时，美利坚突然叫住瓷："那句话...那句中文诗，能写给我吗？我想纹在身上。"
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
"开玩笑的。"美利坚眨眨眼，"不过确实很喜欢。晚安，瓷。"
回到宿舍，瓷发现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来自新认识的室友小林：【你看校园论坛了吗？你和美利坚上热门了！】
瓷点开链接，看到一个标题为《东西方学霸对决：谁会是最终赢家？》的帖子。主楼是他们在咖啡厅交谈时的偷拍照，两人凑得很近，美利坚正指着瓷的笔记本说什么。下面的评论已经超过一百条：
【赌五块钱威廉姆斯会把他怼哭】
【那个中国学生好帅啊，禁欲系】
【听说他是靠关系进来的】
【楼上酸什么，人家雅思8.5好吗】
【他俩好配是怎么回事】
瓷关上手机，揉了揉太阳穴。窗外，一轮明月悬在哥特式的钟楼上方，清冷如水的月光洒在他的书桌上，照在那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那句诗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小的英文笔记："America·Williams, 3:27pm, 图书馆三楼。他闻起来像阳光和海风。"
瓷猛地合上笔记本，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不合时宜的观察锁在里面。但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依然浮现出那双湛蓝的眼睛和那抹张扬的笑容，像夏日的阳光一样，不管不顾地照进他井然有序的世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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