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梧桐叶碾碎在柏油路上,我望着江临被雨淋透的背影,突然看清他肩胛骨上那个烧伤的疤痕——是朵残缺的鸢尾花,与林柚后颈的伤疤组成完整图案。
"他们用烟头烙的。"林柚的帆布鞋踩碎水洼里的月光,"说这样退货时方便辨认。"
江临的脊背骤然绷紧,雨水顺着脊椎沟流进裤腰。我捡起被雨水泡胀的诊断书,借着路灯看见"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字样在墨渍里浮沉。日期栏赫然填着2014年7月24日。
林柚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露出烫伤的条形码:"看见了吗?这是福利院的货号。"她的指尖戳着江临心口的疤,"我们是同批次的瑕疵品。"
江临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数着他脖颈暴起的血管,七道青紫色纹路在苍白的皮肤下跳动。救护车的蓝光突然划破雨幕,记忆如倒灌的海水涌来。
七年前的暴雨夜,我蜷缩在新家的飘窗上。父亲刚下葬三天,母亲的新婚戒指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凌晨两点十七分,门铃混着雷声炸响。
浑身湿透的少年跪在玄关,白炽灯照见他手腕渗血的纱布。养父的皮鞋尖抵着他后腰:"货不对板可以退换吧?"母亲新做的水晶指甲陷进我肩膀,"小舟,这是你哥哥。"
此刻急诊室的蓝光下,江临的病历从指间滑落。林柚的笑声像碎玻璃扎进耳膜:"当年你被退回后,他们选中我当替代品。"她扯开校服下摆,腰侧赫然烙着同样的鸢尾花,"可惜三个月就玩坏了。"
江临突然呕吐起来,胃液混着血丝溅在瓷砖上。我蹲下拍他后背时,摸到蝴蝶骨上凹凸不平的烙印。林柚的帆布鞋停在眼前,鞋尖沾着呕吐物:"知道为什么选你吗?"她俯身在我耳边低语,"因为你是孤儿,容易调教。"
母亲的香水味裹着急诊室的消毒水扑面而来。她新做的延长甲掐进林柚肩膀:"哪来的疯丫头?"林柚突然撕开领口,露出胸前的条形码:"20140723批次,您亲自验的货啊。"
诊室突然死寂。我听见点滴管里的药水坠落声,像倒计时的秒针。母亲踉跄着后退,水晶指甲在墙上刮出刺耳声响。江临的呕吐声里夹杂着呜咽,像是受伤的兽。
"那年暴雨夜..."林柚的指尖划过江临的喉结,"你被退回去后,他们来福利院重新挑选。"她突然扯开我的衣领,"发现刚死母亲的孤儿,比退货的瑕疵品更..."
我的手掌先于意识扇在她脸上。林柚偏着头笑,血丝从嘴角渗出:"你猜那些伤痕怎么来的?"她突然拽过我的手按在江临心口,"他挨打时想的都是你。"掌心下的疤痕灼烫,随着心跳不断鼓胀。
母亲突然尖叫着扑向林柚,却被江临拦住。他嘴角的血滴在我手背,烫得像七年前那个雨夜的泪:"那年我被关在阁楼,听见他们在楼下翻看领养手册。"他的指尖抚过林柚的条形码,"他们说...要找更乖的替代品。"
诊室的白炽灯突然闪烁,林柚从帆布包掏出个铁盒。锈迹斑斑的盒盖上贴着褪色标签:20140723。打开是半块发霉的蛋糕,塑料叉子上凝着褐色血渍。
"生日礼物。"她将蛋糕砸在江临胸口,"你说逃出去就给我过生日。"霉斑在湿透的衬衫上晕开,像朵腐烂的鸢尾。
我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江临被推进阁楼时怀里死死护着什么。此刻他颤抖着从贴身口袋掏出个塑料叉子,与林柚手中的配成一对。
暴雨拍打窗棂,母亲瘫坐在墙角,美甲碎片散落一地。我数着江临睫毛上的雨珠,突然看清这场绵延七年的潮湿里,我们都是困在琥珀中的虫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