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市井长巷,聚拢起来是烟火,摊开来是人间——

熙熙楼客店
郦娘子跪下!
福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众人心头激起层层涟漪。姐妹们原本平静的脸庞瞬间变了颜色,或惊愕,或担忧,一双双眼睛里满是错愕与不解。郦娘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股怒意自心底油然而生,那是一种对福慧如此作为的愤懑,她恼恨福慧的软弱,这般的不争气,这愤怒之中又何尝不是夹杂着深深的惋惜与无奈。
郦娘子你当着姐妹们的面,把该讲的话都讲清楚了!
福慧低着头,一言不发。
康宁看了秀儿一眼,秀儿心领神会,怀抱着一只匣子,膝行到郦娘子面前。
万能主母,二娘子她心里委屈啊!
盖子打开,竟是半匣的砾石,郦娘子捡起一块,目光呆住。锦宸眼中含过泪光,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盒子
寿华捡起一块石头,姊妹们闻声围拢过来。当众人看到石上斑驳凌乱的齿痕时,一个个脸上流露出惊骇莫名的神情,仿佛那些深深的痕迹背后隐藏着怎样恐怖的故事,让她们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郦寿华二娘?!
福慧泪目低垂
郦福慧女儿嫁进范家,初时倒也舅姑疼爱、伉俪相得。可日子久了,方知范家大郎是个天生的软耳根。那矾楼的伴坐,过路吹箫弹阮的赶趁,没一个他不怜爱的,谁朝他哭两句身世,他就陪着人家一道哭,时常眼睛红肿、荷包空空地回来。二老又疼儿子,说了两回见他不改,也就撂手不管了——
郦娘子摊开手心的砾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郦娘子二娘,这是什么?
郦福慧要说他待我不好,那也不真。我房里的珠钿珍玩,宫中娘子未必全有。我要学击鞠,他为我东奔西走,开办园社。三月间去金明池打水秋千,从高处一跃而下,险些送了命,也只为博我一笑。兴许是我好妒,做不得贤妻。
郦娘子别跟我东拉西扯,我问你,这匣子里到底是什么!
福慧仰头,眼泪顺沿着脸颊掉落在地上
郦福慧咬碎石子,以克妒忌。娘,我也不想非打即骂,悍名远扬,可我总也改不了啊!
郦锦宸以克妒忌?凭什么要求你以克护忌,他不出去沾花惹草,自不会有这些事!
锦宸气的声音发抖,这个时代对女子严苛,但凭什么什么罪都是女子受,明明是他们男子沾花惹草,不爱自身,到头来却怪家中妻子,当真可笑
平常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大家多少都会拉着点,不让锦宸讲,但如今事情落到了自家人身上,她们说不出那种话,也不想拉
寿华无奈地叹了口气
郦寿华二妹妹怕累了郦家,累了咱们,白日才不肯相见哪
郦乐善这叫什么话?
郦好德正经话!郦氏一门六虎,骇得洛阳无媒登门,汴京再出个妒妇,那还了得?
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郦娘子冷哼一声
郦娘子我当是多大的事,天塌下来似的。五个丫头,数你最像你那糊涂软性的爹!
郦福慧娘不叫女儿忍?
康宁笑了笑
郦康宁忍还是要忍,不过我们来了,今后是宁叫他忍,不叫你忍的
康宁说完之后,和锦宸相视一笑,锦宸眼中含着的泪都被笑了出来
郦锦宸有我们在,定会将他治的服服帖帖
寿华思忖片刻,也微微一笑。
郦寿华三妹是说,自古败家亡身的,无非酒色财气罢了。因那酒、色二字,轻则引来口舌是非,重则吃了杀人官司的,人世间不知有多少呢。妹夫年纪轻,血气未定,更宜修身养性,远离祸端。若你顾惜自个儿声名,只一味地放纵他,将来生出祸事,反倒不是真贤良。
郦福慧那大姐姐,我要怎么做才好?
寿华不说话,只望着康宁和锦宸笑,所有人也都看向她们
郦康宁去病根不难,就怕二姐姐舍不得
郦锦宸对,若是不舍得,那我们也没法...
锦宸话还没讲完就被福慧打断
郦福慧舍得。为了郎君好,我什么都舍得!
听见这话,康宁和锦宸击了个掌
郦康宁那就好办了!只要肯依我们,出不了半年,便是你叫他往东绝不往西,你叫他扶犁不敢登梯,服服帖帖、乖乖顺顺一个好郎君啦!
福慧有些痴愣住了,寿华象征性的咳嗽了一声
郦寿华是痛改前非、脚踏实地的好郎君!
郦娘子摆了摆手
郦娘子都一样!都一样!
乐善几步上前,伸手猛地将那匣子推开,刹那间,匣中的石子如散落的星辰般滚落一地,发出细碎的声响
郦乐善二姐如此美貌贤良,他还不知珍惜,换做是我,早打出他狗脑子来!打今儿起,叫他见识见识三姐和五姐的手段!
寿华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扶起福慧,指尖带着关切的温度,缓缓拭去她脸上的泪痕。那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散了这份脆弱的美好。福慧抬起泪眼,望着母亲和姐妹们关切的脸庞,心中仿佛有一股暖流悄然淌过。感动与勇气在心底交织成一股力量,让她原本颤抖的嘴角渐渐扬起一抹微笑,这笑容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对亲人之爱的深刻体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