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华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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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扶着公寓走廊的冰裂纹大理石墙急促喘息，后腰抵着浮雕牡丹的金属门把手。腕表指针滑向凌晨一点，月光从走廊尽头的拱形窗斜斜切进来，在他颤抖的影子上镀了层银边。

"叮"——电梯抵达的提示音惊得他浑身一颤。西装裤下的双腿突然发软，膝盖磕在防滑地砖上发出闷响。掌心渗出冷汗，攥着的设计稿散落一地，A4纸上未完工的珠宝设计图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微光。

后颈突然窜过电流般的酥麻，萧然猛地捂住嘴巴把惊呼咽回喉咙。修剪整齐的指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指关节发出细小的"咔嗒"声。他慌乱地去摸西装口袋里的手机，伸进去却抓了个空——本该放着电子设备的口袋里只有几片新鲜的薄荷叶。

"见鬼......"尾音变成气声消失在空气里。萧然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腕内侧浮现出雪白的绒毛，那些细软的毛发正顺着小臂飞快蔓延。领带突然勒住脖颈，他胡乱扯开温莎结时，发现原本修长的手指已经缩成毛茸茸的粉色肉垫。

电梯门在此刻缓缓开启。

萧然本能地往防火门后躲，四只新生的爪子还不听使唤。月光透过窗棂在他逐渐缩小的身体上织出银网，定制西装如蜕下的蛇皮堆在墙角。当那阵带着铃兰香气的白雾散去时，原地只剩下一团瑟瑟发抖的雪球。

陆子墨刷开2801的智能门锁，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的瞬间，他踢到了什么东西。

黑色板鞋堪堪停在距离那团白色绒毛五公分处。借着暖黄的灯光，他看见一对珍珠粉色的长耳朵正小幅度抖动，蓬松如云絮的尾巴下露出半截胡萝卜图案的领带——今早萧然参加品牌活动时戴的那条。

"......兔子？"他单膝跪地，黑色皮衣下摆扫过地砖。指尖刚要碰到那对颤抖的耳朵，小动物突然转身，红宝石般的眼睛泛着水光。陆子墨怔住了，这抹红色让他想起跨年晚会后台，萧然摘下美瞳时眼角洇开的胭脂色。

脱下的机车手套里传出细微响动，垂耳兔不知何时钻了进去，只露出圆滚滚的屁股。陆子墨用食指轻轻戳了戳那团颤巍巍的绒毛："要跟我回家吗？"

玄关感应灯熄灭的刹那，萧然感觉自己被裹进一团浸满雪松香的云絮里。陆子墨的皮衣内袋随着步伐起伏，金属拉链在绒毛间划出冰凉的轨迹。他试图用新生的臼齿咬破布料，却被青年隔着衣料轻按后颈："别闹。"

那声带着气音的责备让萧然僵成标本。三小时前这嗓音还在摄影棚念着香水广告词，现在却成了困住他的魔咒。电梯轿厢的镜面映出青年冷峻的侧脸，萧然盯着对方耳垂上晃动的黑曜石耳钉——那是自己上个月设计的"月蚀"系列概念款。

"叮——"

二十八层的电子提示音刺得耳膜发疼。萧然突然意识到兔类听觉的恐怖，中央空调送风声如同海啸，电梯缆绳摩擦声化作钢针，而陆子墨衬衫下规律的心跳声，正将他的意识搅成漩涡。

密码锁开启的蜂鸣声中，萧然被轻轻放在胡桃木餐桌上。他本能地蜷成雪团，粉红鼻尖却捕捉到危险的气息——整面餐边柜摆满青铜器残片，饕餮纹在月光里张牙舞爪。最上层玻璃罩内的战国玉璜突然泛起微光，像极了他异变前最后瞥见的白雾。

"喝这个试试？"

骨瓷杯沿突然贴近，蒸腾的热气里浮着几片鲜薄荷。萧然看着水面倒影里毛茸茸的脸，绝望地闭眼撞向杯壁。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陆子墨用掌心垫住了他的额头。

温热的触感让妖丹剧烈震颤，萧然突然听见了本不该存在的声音。

『体温39.2℃，瞳孔收缩异常...果然不是普通兔子』

青年分明没有开口，那声音却直接钻入脑海。萧然惊愕抬头，正撞进陆子墨深渊般的眸子里。对方左手指腹缓缓摩挲他耳后绒毛，右手在手机上敲出加密邮件：「已捕获疑似月蚀体，申请启动《望舒协议》」

"该给你起个名字了。"陆子墨突然轻笑，从抽屉取出镌刻云纹的银质项圈。萧然盯着他锁骨处随动作浮现的龙鳞状暗纹，突然想起上周拍卖会上见过的西周龙形觥——那件流拍文物底部，也有相似的鳞片图腾。

项圈扣合的瞬间，萧然后腿猛地抽搐。陆子墨指间残留的朱砂粉渗入绒毛，在他脊椎处烧出灼痛。玄关的《溪山行旅图》无风自动，露出背后暗格里陈列的十二柄唐横刀，最中央那柄的错金铭文正在渗血——「斩」。

"萧设计师现在应该到家了吧。"陆子墨突然对着空气低语，指尖划过项圈内侧的微型传感器。萧然浑身的血都凉了，那分明是自己工作室开发的宠物定位器原型机。

月光突然偏移角度，萧然看见青年背后的落地窗倒影：西装革履的自己正被黑雾缠绕，而陆子墨脚边盘踞着烛龙虚影。他发狠咬破肉垫，用血在桌面画出记忆里的家徽图案。未干的血迹突然被银匙舀起，混进温好的羊奶里。

"挑食可不是好习惯。"陆子墨将染血的银匙抵在他嘴边，眼底泛起鎏金暗芒。萧然突然读懂那个眼神——和三天前发布会后台，这人抚过他设计稿时说"很有意思"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远处传来晨祷钟声时，萧然终于瘫在铺满古籍残页的懒人沙发上。陆子墨衬衫第三颗纽扣的微型摄像头闪着红光，正对项圈上刻着「XR」的铭牌。他盯着青年修复文物时滚动的喉结，突然意识到最可怕的不是兽化，而是自己竟在数对方睫毛的颤动频率。

当第一缕晨光切开云层时，萧然在《梦溪笔谈》的残页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泛黄的宣纸间浮出朱批：「月魄蚀骨夜，白衣化雪时。逢龙则吉？逢龙则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