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井下的鲛人烛爆出灯花时,萧然正用桃木梳蘸着朱砂,为陆子墨束发。青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他恍惚看见1912年的妆台——那时陆子墨扮作伶人为他勾眉,笔尖藏着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最后一根了。"陆子墨将刻满情诗的玉簪插入他发髻,簪头垂落的流苏缀着十二颗合浦珠。萧然数着珠串上的刻痕,每道都是他轮回殒命的日期,最末那颗染着新鲜血渍。
井外传来掘土声,洛阳铲撞击青砖的闷响惊动符阵。萧然掀开龙凤被,榻下藏着的不是婚书,而是七盏本命灯。陆子墨的魂灯已灭其六,余下那盏正用他的心头血续燃。
"他们找到了西周夔纹砖。"陆子墨将雄黄酒淋在井壁,苔藓褪去后露出密密麻麻的镇魂钉,"考古队再往下挖三寸,就能看见你的第一世骸骨。"
萧然抚过钉身的云雷纹,指尖突然迸出火星。那些被镇压五百年的怨气顺着血脉回流,在他瞳孔里凝成烛龙虚影。陆子墨的鎏金竖瞳骤然收缩,颈间逆鳞泛起青黑纹路——镇魂钉每少一枚,烛龙就多苏醒一分。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井壁,萧然腕间的契约环开始收束。陆子墨突然扯开喜服,心口处的甲骨文刺青正在渗血:"是时候了。"他执起合卺杯,杯中不是酒,而是从十二具克隆体身上取来的魂丝。
井口轰然塌陷的瞬间,萧然看清了考古队的旗帜——良渚文化研究所的徽章,正是用他肋骨钥匙的纹样改制。探方里陈列的玉琮突然悬浮,琮壁阴刻的星图与陆子墨背后龙鳞完全重合。
"萧老师果然在此。"所长摘下防护面具,露出与青铜棺里大祭司相同的面容,"借烛龙之力永生,您违约了。"
萧然挥袖震飞洛阳铲,铲头刻着的却是陆子墨的生辰八字。他这才惊觉,整个考古队都是初代祭司的转世容器,每个人颈后都有烛龙逆鳞的烙印。
陆子墨突然吹灭本命灯,井内陷入死寂的黑暗。萧然在绝对的漆黑中听见玉簪坠地的脆响,紧接着是皮肉撕裂声。血腥味漫过脚背时,他摸到陆子墨递来的青铜钥匙——浸满两人交融的血。
"开棺。"
青年气若游丝的尾音散在风里。萧然颤抖着将钥匙插入井底祭坛,锁芯转动的刹那,五千年前的月光倾泻而入。十二具青铜棺椁环绕的祭坛中央,初代大祭司的尸身正握着半块玉璋,缺口处嵌着陆子墨的逆鳞。
考古队的诵经声突然变成哀嚎,他们的身体正化作血水流向玉璋。萧然抱起逐渐透明的陆子墨,发现青年手中攥着支白玉笛——光绪三十三年广和楼大火那晚,他用来吹《招魂引》的那支。
"你总说我吹错音..."陆子墨将染血的笛子抵在他唇间,"其实第四折的变调,是唤醒烛龙的密咒。"
笛声刺破雨幕时,锁龙井开始崩塌。萧然看见每块坠落的青砖都浮现记忆残片:西晋黄河畔的剖心盟誓、晚清当铺里的血契文书、实验室那个混着金粉的吻...所有轮回皆是陆子墨以魂为烛,为他偷来的光阴。
玉璋完全闭合的瞬间,天地间响起锁链崩断的清音。萧然在刺目金光中看见陆子墨化作龙形玉璜,稳稳落进大祭司掌心的凹槽。五千年前的封印终于完整,代价是抹去所有轮回痕迹。
暴雨骤歇时,考古队茫然站在复原的遗址公园。所长捧着刚出土的青铜匣,内里除了两枚交缠的玉环,还有张泛黄的戏票残片。电子屏显示着文物编号:XQ-2023,出土时间却登记着民国二十六年。
萧然坐在重修的广和楼包厢,腕间契约环已褪成普通玉镯。台上正唱新编戏《锁麟囊·轮回篇》,武生回眸时的鎏金竖瞳,与某人分毫不差。
他拈起块海棠酥咬下,甜腻中混着熟悉的雄黄味。戏台屏风后闪过穿白大褂的身影,那人无名指上的玉戒,正与他匣中的玉环严丝合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