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世界的时间并未因玩家的离开而停滞。
就在萧同尘下线的那一刻,魔域荒原上,那具原本平静躺卧的躯体,气息陡然一变。
不是恢复,也不是增强,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苏醒”。
躺在地上的“萧同尘”,缓缓地、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平稳姿态,从地面坐起。
动作间没有丝毫重伤者的滞涩与痛苦,流畅得近乎诡异。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血污、双腿扭曲的狼狈模样,覆眼的白纱下,似乎传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哼。
周身,开始浮现出极其稀薄的、几乎与魔域晦暗背景融为一体的淡淡白色光晕。
这光晕如同拥有生命的雾气,缓慢地缭绕着他,试图渗透进那些狰狞的伤口。
然而,魔域的环境对这等偏向灵气的修复力量显然极不友好。
空气中稀薄到近乎于无的灵气被强行聚拢过来,形成微弱的漩涡涌入他体内,却如泥牛入海,对伤势的修复效果微乎其微,仅仅止住了最危险的出血。
他抬起手,拂过自己散落在地、与血污尘土板结在一起的白色长发,指尖沾染上暗红的污渍。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自己爬行而来的路径上那一道混杂着新鲜血液的拖痕。
在玩家视角难以察觉的细节处,几处血迹浸染最深的泥土中,那些之前惊鸿一瞥的微弱翠绿色荧光,此刻竟然变得稍微明显了一些,如同埋藏在黑暗中的细小翡翠碎片,顽强地散发着生机。
“看”到这些绿色,他覆着白纱的脸庞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暖意,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近乎玩味的嘲讽。
接着,他的“视线”转向了旁边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君离殇。
没有犹豫,没有审视。他单手撑地,动作轻巧得不像个重伤之人,站起身来(尽管双腿姿态依旧扭曲)。
然后,他弯腰,伸出那只刚刚还试图自我修复的手,五指如铁钳般,精准地扼住了地上少年纤细脆弱的脖颈。
收紧。
意图清晰而冷酷终结这个累赘,或者说,这个“意外”。
“还真是……幸运呢。”他开口,声音是萧同尘的声线,却淬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无机质般的冰冷,“差一点。”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脆的颈骨断裂声,在寂静的荒原上格外清晰。
他松手。
那具刚刚被他翻过来的、尚带一丝温热的躯体,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软软地落回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再无任何声息。
周围依旧一片漆黑,只有那些不知从何而来、漂浮在半空中的微弱光粒,散发着萤火虫般微不足道的光芒。
在少年颈骨断裂的刹那,这些光粒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光芒齐齐一滞,随后才恢复原状,但它们仿佛有了意识般,自动远离了白衣人周围三尺范围,不敢靠近。
那淡淡的白色光晕依旧萦绕在他身侧,带着一种无形的排斥力。
光粒们似乎本能地畏惧这力量,它们本身似乎由某种精纯的魔气或特殊能量构成,一旦靠近,恐怕会被这异种力量彻底湮灭。
做完这一切,他脸上那丝冰冷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但转瞬即逝。
他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似乎打算离开这片令他嫌恶的地方。然而,就在他转身、迈出一步之后
他的脚步顿住了。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他重新转回身,白纱覆盖下的“目光”,精准地、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锁定了地上那具“尸体”。
他走回尸体旁,静静地凝视。
只见那具脖颈以不正常角度扭曲、本应彻底断绝生机的躯体,胸口竟然又开始了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虽然依旧气若游丝,但那口该死的“气”,竟然又吊住了!
更诡异的是,透过少年破烂衣物下露出的伤口边缘,可以看见,皮肉断裂处,似乎有无数极其细小的、仿佛活物般的黑色触须在微微蠕动、纠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艰难地尝试修补那些致命的创伤!凝神细看,那哪里是触须,分明是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微型黑色虫子,它们首尾相连,疯狂地分泌着某种物质,试图将断裂的组织重新连接起来!
“啧。”一声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与烦躁的咂舌声从他口中传出。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蠕动的东西是什么极其污秽之物。
“真令人……恼火。”
话音落下,他眼神一厉,似乎放弃了观察。杀一次不行,那就彻底毁掉。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常理,也超出了他此刻似乎具备的“认知”。
无论他用残存的力量将那具躯体撕扯成多少块,那些细密的黑色虫子总能从血肉碎块中涌出,如同最顽固的胶水,将分离的部分重新“缝合”回去。
哪怕他将碎块抛掷到极远的地方,那些断裂口处的虫子也能像无数条微型腿脚,支撑着碎块,以一种诡异而坚定的速度,慢慢“爬”回主体附近。
焚烧?他尝试引动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性质特殊的火焰。
火焰落在碎块上,却如同遇到了最好的阻燃剂,不仅烧不动那些血肉和虫子,反而自身迅速黯淡、熄灭,连带着将下方干燥的地面都灼烧出一片焦黑,而那块被焚烧的碎肉,除了表面微焦,内里依旧在蠕动。
他依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不远处那些在虫子努力下缓缓聚拢、虽然残破不堪但居然又渐渐拼凑出人形的“东西”,第一次感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无力”。
(不是力量层面的无力,而是对某种超出常规“存在”的规则性无奈。)
不知在这片荒芜之地僵持了多久。那边,由黑色虫子们强行粘合起来的“东西”,已经再次大致恢复了君离殇的外形。呼吸依旧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但就是……不死。
他放弃了。
眼神中的冰冷、杀意、烦躁,如同潮水般褪去。周身的白色光晕也悄然消散。那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下来,脸上重新浮现出属于重伤者的苍白与痛苦。
他缓缓滑坐回最初的位置,姿势与玩家下线前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位置稍有偏移。
然后,某种“交接”发生了。
白色的蒙眼纱依旧覆面,但内里的“神采”黯淡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