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中鼎鸣**

雪粒子撞在青铜鼎上，炸成细碎的冰晶。

我蜷缩在鼎腹中数着呼吸，寒铁箭杆穿透左肩，把身体钉在冰冷的铜壁上。远处传来羯人骑兵的呼哨声，他们正在剥取战死者的甲胄，弯刀割开冻僵的皮肉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第十七个。"

我咬住箭尾，右手握住算筹。这是今晨从老军师尸体上找到的，沾血的竹片刻着星图，在雪光里泛着幽蓝。鼎内忽然响起金石相击之声，七枚算筹凭空浮起，在眼前拼出奇门遁甲的卦象。

"震上离下，火雷噬嗑。"

喉间涌上血腥味，我想起三天前那个黎明。邙山隘口的烽火台升起狼烟时，八千守军正在喝粟米粥。羯人的铁鹞子像黑色潮水漫过山脊，箭雨把晨光割裂成碎片。

军师把我推进这尊祭祀用的青铜鼎，他最后的眼神像在燃烧："活着走到龙城！"

算筹突然灼热起来，卦象中的雷火纹路爬上青铜内壁。我听见血管里奔涌的轰鸣，某种古老的东西正在苏醒。羯人的马蹄声逼近，为首者举起镶着狼牙的弯刀——

青铜鼎发出龙吟。

青色光焰冲天而起，鼎身上的饕餮纹化作鳞甲覆盖我的伤处。羯人战马惊惶嘶鸣，我看见自己映在雪地上的影子正在舒展，蜿蜒的龙须扫过满地尸骸。

"青龙临。"

这三个字自然而然从唇间溢出，带着金石余韵。冲在最前的羯人突然捂住眼睛，指缝间渗出黑血。他的坐骑前蹄跪地，将主人甩进插满断枪的尸堆。

我握住浮现的龙形剑柄，剑锋所指之处，积雪化作蒸腾的白雾。剩下的骑兵开始后撤，但已经太迟了。青铜鼎在雪地上划出玄奥轨迹，卦象笼罩的范围内，所有羯人都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整齐地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雪停了。

幸存的三十七名守军从藏身处爬出，他们跪在染血的雪地上，额头紧贴那些正在融化的算筹。老伍长颤抖着捧起半块虎符："邙山军，参见太平令主。"

我望着掌心浮现的算筹印记，突然明白军师为何选择这尊鼎。青铜内壁的卦象正在重组，白虎煞气在西边天际凝聚成新的星图。羯人主力仍在百里外，但更可怕的阴影蛰伏在卦象深处——某些存在刻意维持着乱世，就像牧人驱赶羔羊。

"去龙城。"我擦去剑上血痕，青龙法相在身后若隐若现，"但不是逃命。"

青铜鼎发出共鸣，那些战死者遗留的兵器浮空而起，在卦象中重铸为青鳞甲胄。当幸存的邙山军重新列阵时，雪地上浮现出巨大的六爻图案。我数着新出现的三枚算筹，终于看清卦象指向的真相——

这场持续十六年的乱世，不过是某人布下的棋局。

**第二章卦锁龙城（上）**

青铜鼎在雪原上犁出三尺深的沟壑。

我数着卦象里跳动的光斑，邙山残军的脚步声与鼎鸣形成某种韵律。老伍长说这鼎是武皇帝祭天用的神器，十六年前随着皇城大火消失——正是乱世开端那年。

"令主，前方有石垒！"

亲兵突然跪地捧起算筹，竹片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扭成小篆。我按住发烫的青龙印记，鼎身饕餮纹突然张开嘴，吐出团青雾。

雾气里浮出座雄城，城墙砖缝渗出黑血。这是龙城的影子，却比实际位置偏西三十里。七枚算筹在我掌心颤动，拼出"地火明夷"的凶卦。

"停。"

青铜鼎重重顿在雪中，卦象涟漪般荡开。三丈外的积雪突然塌陷，露出布满铁蒺藜的陷坑。有具尸体挂在尖刺上，看甲胄制式竟是三天前派往龙城的斥候。

老伍长突然拔刀斩向左侧，火星迸溅中，一支淬毒的弩箭钉进鼎身。雪地隆起数十道波纹，黑影贴着地面蛇行而来。

"坎为水，六三爻动。"

我并指划过卦象，陷坑中的积水突然倒卷。两条黑影被水龙卷甩到半空，他们腰间的铜牌刻着睚眦——是燕山悍匪的标记。

青铜鼎发出钟鸣，鼎腹浮现的星图与尸体手中的半块虎符共鸣。当啷一声，匪徒怀里掉出枚青铜算筹，末端沾着墨家机关城的火漆。

"这不是劫道。"我碾碎算筹表面的冰碴，"他们在阻止虎符重聚。"

青龙剑突然发出尖啸，剑锋指向西南。雪幕被无形之力撕开，露出十里外漂浮的城池——墨家机关城正悬在龙城上方，三千青铜鸢围绕其旋转，投下的阴影恰好组成白虎獠牙。

幸存的邙山军开始咳血，他们的影子正在缓慢融化。我握紧那枚带血的算筹，终于看清卦象真意：龙城早已被炼成阵眼，白虎煞气正在吞噬生魂。

"铸甲！"

青铜鼎应声翻转，卦象纹路爬上士兵们的残破铁甲。当青鳞覆盖最后一个士卒的面颊时，机关城方向传来编钟轰鸣。十八尊刑天巨像破雪而出，手中斧刃刻满法家的"禁"字令。

"乾坤倒转。"我咬破舌尖在鼎身画出血卦，"青龙借势！"

算筹齐齐插入雪地，方圆百里的地势开始抬升。刑天巨像突然跪倒，它们的关节被暴涨的山岩卡死。我趁机跃上鼎耳，看见青龙法相正盘踞在机关城顶端，口中衔着半卷《太平要术》。

地面突然塌陷。

青铜鼎坠落的瞬间，我听见齿轮咬合的声响。无数刻着卦象的铜柱从地底升起，将我们困在六十四卦组成的牢笼中。西北柱上的"天山遁"卦突然发光，映出个戴青铜面具的白袍人。

"李观一。"那人声音带着金石相击之音，"这局棋才刚落子。"

他抬手轻抚"水火未济"卦，我的左臂突然燃起幽蓝火焰。青龙鳞片在火中卷曲剥落，露出皮肤下跳动的算筹——它们正拼出"大凶"的籀文。

"你是谁？"我挥剑斩断燃烧的皮肉，血珠在铜柱上烫出卦象。

白袍人摘下面具，露出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是十六年后的你。"他指尖凝聚出白虎利爪，"来阻止这场徒劳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