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霓虹病历簿

第四章：霓虹病历簿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以最大频率摆动，仪表盘显示室外温度骤降至12℃。周叙白握着方向盘的左手无名指突然抽搐，车载导航弹出"第七人民医院停车场剩余2个位"的提示。

"靠边停。"江予声音沙哑得可怕。他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时，林小满看见锁骨下方埋着的医用输液港，不锈钢接口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急诊科的红十字灯牌在雨幕中晕染成血雾。周叙白熄火时，中控台自动播放柏林爱乐版的《荒山之夜》，正是江予父亲葬礼上用的安魂曲版本。林小满摸到车门内侧的应急药盒，铝箔板上整齐排列着帕罗西汀，生产批号与江予的药瓶完全一致。

"帮我取报告。"周叙白将就诊卡塞给林小满，塑料卡片还带着体温。当挂号机吐出缴费单时，她注意到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Jiang Yu"，登记时间是去年今日。

CT室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生疼。江予倚在自动售货机旁喝电解质水，易拉罐上的水珠滚落进袖口。他挽起的裤脚露出踝关节固定带，金属支架折射着走廊顶灯——这是林小满第一次看清他视频通话时永远藏在镜头外的右脚。

"创伤后关节炎。"周叙白不知何时出现在转角，白大褂松垮披在肩头，"慕尼黑那次地铁脱轨事故，他把你推出车厢时被变形的座椅卡住了。"

记忆碎片突然割破时空。2019年圣诞夜视频突然中断前的刺耳刹车声，江予最后定格的表情是扑向镜头的惊恐。林小满攥紧口袋里的U盘，金属边缘在掌心硌出红痕。

诊室门吱呀开启。江予的核磁共振片插在观片灯上，腓骨上的钢钉阴影宛如一道缝合裂缝的银线。主治医师敲了敲病历本："PTSD引发的躯体化症状，建议停用帕罗西汀，改用文拉法辛缓释片。"

周叙白突然拽过病历翻到末页，钢笔在药物过敏史栏补上一行字："2019年12月24日，地西泮注射液引发呼吸抑制。"林小满看清那页患者签名处的字迹——凌厉的德文花体，正是江予设计稿上的专属签名。

输液室的挂钟指向凌晨一点零七分。江予手背上的留置针连着镇痛泵，药液滴落声与窗外雨滴同频。他沉睡时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与十七岁那年陪她熬夜复习时的睡颜重叠。

"想知道真相？"周叙白递来平板电脑，解锁画面是加密文件夹封面——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杯与沾血的导演椅并列，"他父亲不是车祸，是债主找错人。"

监控视频开始播放。2019年平安夜，江予抱着牛皮纸袋冲出慕尼黑中央车站，身后追着三个穿皮衣的男人。镜头剧烈晃动间，穿病号服的周叙白从斜刺里冲出，替江予挡下砸向头部的钢管。

"脑部植入三块钛合金板。"周叙白撩起后脑头发，蜈蚣状手术疤蜿蜒进衣领，"作为交换，他替我完成新锐导演扶持计划的作品。"

林小满的指尖划过平板上的获奖名单。最佳短片《雨蝶》导演署名为周叙白，但分镜稿上的笔触分明是江予的。获奖日期正是她收到江予断联前最后一封邮件的那天。

江予在镇痛泵的嗡鸣中蹙眉。他蜷缩的姿势让病号服后腰掀起，露出腰椎融合术留下的Y形疤痕。林小满突然掀开自己的衬衫下摆——阑尾炎手术疤旁，淡粉色的月牙形疤痕与江予的伤痕严丝合缝。

记忆如暴风般苏醒。那年图书馆顶楼坠落的吊灯，江予用身体护住她的瞬间，金属支架划破两人皮肤的灼痛。原来有些羁绊早已渗入血肉，比任何誓言都刻骨铭心。

周叙白将车钥匙放进她掌心："后备箱有他每年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钥匙扣挂着的胶片盒里，365卷未拆封的柯达胶卷，每卷标签都写着日期和柏林坐标。

雨不知何时停了。林小满在停车场打开后备箱，二十八个包装盒整齐排列，从十八岁的施德楼素描套装到二十六岁的蒂芙尼星云项链。最底层的铁盒里躺着高考志愿表复印件，江予在"第一志愿"栏，用被泪水洇开的笔迹重复填写着她的大学名称。

晨曦刺破云层时，江予的病床床头摆着凉透的美式咖啡。查房护士递来撕碎的出院通知，背面是钢笔绘制的星月湾修正方案——亲子乐园的环形走廊被改成急救通道宽度，每个转角都增设了残疾人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