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冰柜的嗡鸣声里，程北看见玻璃门上的倒影在融化。李贺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打折便当货架，指尖捏着枚融化的巧克力，糖纸上印着程南最爱的山茶花纹。
"最后一盒了。"
李贺把巧克力放进他校服口袋，金属包装纸硌着肋骨的位置。
"你姐总说这种甜度像止痛药。"
程北的舌尖抵住上颚，尝到三年前程南掰给他的半块巧克力，在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里缓慢化开的苦甜。
地铁口的穿堂风掀起程北的衣角，李贺突然按住他左肩。
"听。"
通风管道的震颤声中，十七岁的程南正用鞋尖敲击铁栏杆，摩斯密码的节奏是--
"放学后老地方见"。
程北的指甲陷进掌心，那个废弃的游乐场旋转木马，此刻正在暮色中锈成暗红色的痂。
旧校舍的储物柜吱呀作响。李贺用程北的钥匙打开103号柜门，霉味里涌出程南的旧围巾。灰蓝色羊绒纤维间卡着半片银杏叶，叶脉上歪歪扭扭写着"对不起"。
程北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那个暴雨夜，程南就是裹着这条围巾消失在便利店拐角。
"她在这里留了礼物。"
李贺从柜顶摸出铁皮盒，生锈的八音盒唱着变调的《致爱丽丝》。掀开衬布时，程北的呼吸停滞了——盒底躺着程南的银哨项链，旁边是包过期的止痛片，锡纸背面写着："给小北的勇气糖"。
公园长椅的木质纹理爬上青苔。李贺用校服袖口擦拭椅背某处，程北看见褪色的圆珠笔迹。
"今天小北自己拆绷带了"。
雨滴砸在字迹上，晕染出程南十六岁的字迹，比病历本上的医嘱还要工整。
废弃医院的铁门缠着锁链。
李贺从门缝塞进程北的学生证，生锈的合页突然发出叹息般的呻吟。月光从破碎的玻璃穹顶漏下来，程北看见程南的白球鞋印在积灰的走廊，每个脚印都开出一簇蒲公英。
"她常在这里躲雨。"
李贺的指尖掠过墙上的涂鸦，向日葵花瓣里藏着程北的入院日期。程北的球鞋踢到空药瓶，玻璃滚动声惊起顶楼的鸽子，羽翼扑棱的节奏与程南当年的心跳监测仪重合。
跨海大桥的护栏结满盐粒。
程北的指尖抚过某处刻痕，李贺忽然握住他的手："这是你姐的牙印。"
月光下泛白的咬痕里，隐约能辨出LOVE的凹槽。咸涩的海风灌进程北的校服领口，他尝到程南十六岁生日那天的眼泪。
旧书店的樟脑味让程北鼻尖发痒。
李贺抽出《小王子》的泛黄译本，书页间飘落程南的高中饭卡。磁条已经消磁，照片上的她却比记忆里鲜活，嘴角沾着程北便当里的蛋黄酱。
"最后一页。"
李贺将书页对着台灯，程南用荧光笔勾出的句子正在黑暗里呼吸。
"你在玫瑰身上花费的时间，使你的玫瑰如此重要。"空白处画着穿病号服的小王子，脚边开满山茶花。
天文馆的星空投影仪年久失修。当人造流星卡在穹顶裂缝时，程北突然听见程南的笑声从通风管道溢出。
李贺的白大褂兜住飘落的星屑，摊开掌心是程南用圆珠笔芯串成的"止痛"手链，每颗塑料珠里都封着程北不同年龄的眼泪。
梅雨季的末场暴雨冲刷着河堤。程北的雨靴陷入淤泥时，李贺从冲锋衣内袋掏出塑封的信。
程南的字迹在雨幕中洇开-
"要替我去吃便利店的草莓大福啊，小哭包。"
河面漂来纸船，船头立着蜡笔画的程北，伤口处贴着创可贴形状的彩虹。
便利店暖光刺破雨夜时，程北咽下三年来的第一口草莓大福。甜腻的奶油裹着止痛片的苦，李贺的指尖抹去他嘴角的糖霜。
"你姐说，要笑着吃完。"
冰柜玻璃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程北突然发现李贺锁骨下的疤痕，是程南画过的山茶花样。
夜班店员打着哈欠更换价目表，荧光数字跳动成程南离去的时刻，而李贺的白大褂正兜住最后一滴将落未落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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