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北感觉李贺的胸腔在自己掌心坍缩成漩涡。那些水银珠游动的轨迹开始浮现模糊的画面——穿白大褂的姐姐站在环形操作台前,爆炸前一秒的蓝光在她睫毛上凝成霜花。
"她最后看见的是你。"李贺的声音从程北指缝渗出,"冷冻舱泄露的负二十一度空气,正在我视网膜上结冰。"
病房坠落的速度突然减缓,消毒柜里飘出的绷带开始自燃。程北看见每簇火苗里都蜷缩着缩小版的程南,她耳垂挂着李贺同款的黑痣,在火舌舔舐下化作焦糖色的叹息。
"你们共用过同一副躯体?"
李贺的肋骨忽然刺破皮肤,在空气中生长成水晶支架。程北认出那结构与自己七岁骨折时的X光片重叠,断口处渗出带着铁锈味的星光。
"是你偷喝了她的记忆。"李贺的脊椎裂开细缝,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沙漏里的银沙,"那些蓝宝石在你胃里折射的,是她准备带给我的维度坐标。"
程北的舌根泛起熟悉的酸涩。他忽然记起爆炸当天的早餐,姐姐喂他的苹果带着异常的金属回甘。果核在垃圾桶里发芽的声响,此刻正在李贺的声带里共振。
整面墙突然液化,银色潮汐中浮出程南的实验室门牌。李贺拽着程北撞进汹涌的往事,消毒水味瞬间被焚稿的气息取代。他们跌坐在环形山状的焦痕中央,程北摸到地砖缝隙里嵌着半融的眼镜架。
"她在这里给你注射过什么?"
"一场雪崩。"李贺的眼白开始飘落灰烬,"零下四十度的镇痛剂,足够让痛觉神经在冰川里冬眠三个世纪。"
程北的锁骨突然迸裂,星痕里伸出无数透明触须。它们缠绕着李贺正在结晶的指尖,从每道指纹里打捞出记忆残片——程南把液氮文身枪抵在李贺后颈时,冰晶正沿着她的动脉绽放成彼岸花。
"所以你是她的实验品?"
"是遗书。"李贺的喉结裂开,涌出的却不是声音,而是程南最后一管实验样本的荧光,"她在我每个细胞里刻了求救信号,等着某个同样浸泡过硫酸铜的胃来接收。"
程北忽然剧烈咳嗽,吐出的竟是当年那杯溶液的结晶。蓝宝石在焦黑的地面滚出清脆声响,李贺俯身去拾的瞬间,整座实验室开始倒带重演。
他们看见程南倒退着走入爆炸的光圈,飞溅的玻璃碴从血泊中跃回仪器。李贺突然抓住程北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那些逆流的画面顺着血管倒灌进对方心脏。
"摸到了吗?她卡在我心室里的最后半句遗言。"
程北的指尖触到某种尖锐的震颤。当爆炸再次来临的瞬间,他忽然读懂了姐姐凝固在火光中的唇语——那是个跨越维度的拥抱姿势,正透过李贺坍缩的瞳孔将他裹进琥珀色的时空褶皱。
坠落的医院终于触底。无数止痛片在寂静中碎裂,程北发现自己的伤口开始生根,而李贺正在化作他锁骨间的新月形疤痕。当最后一粒星尘渗入程北的泪腺时,他听见两个重叠的声音在耳道里共鸣:
"疼痛不是诅咒,是留给幸存者的灯塔。"
月光水母开始收拢触须,程北抱着空荡的病号服跪坐在废墟里。他锁骨上的星痕微微发烫,掌纹中游动着两粒相依为命的碳原子。走廊尽头传来生锈的轮椅声,程北不用回头就知道——李贺正带着姐姐的遗言,永远寄居在他下一次心跳的阵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