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有稳定的情绪,可往往没有情绪才是最难过的。
00.
2028年,今年的春天来的格外晚,安静坐在花园里的人看着四周开得正盛的风铃花,脸上并没有喜悦之色,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不为所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坐着的人也只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并不在意来人是谁。
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人整个身子都开始暖烘烘的,包裹着身体,暖意在身体里流淌,不过这是对于别人,而贺峻霖只觉得身体怎么也暖不起来,就像他的心。
“张医生来了,进去吧。”
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与这春日的太阳相比,到温暖了些,贺峻霖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依旧呆呆的看着前面。
贺峻霖的沉默,让身后的人不敢有动作,就这样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春日的微风拂过他的脑袋,轻轻吹起嘿呦的发丝。
六年了,这个人变得越来越安静了。
这是这六年来马嘉祺最深切的体会,也是内心最无法忘怀的伤痛,以及他这一生都逃不开的枷锁,名为贺峻霖的枷锁。
说来也荒唐,他和贺峻霖之间的关系,说不明道不清,就像乱作一团的麻绳越理越乱,马嘉祺试图拿剪刀将他们之间这种混乱的关系剪短,可每每在他快要重获自由的时候,他和贺峻霖之间的那条线又会强制联系在起,无论他试了多少次,结果依旧如此。
01.
2022年中秋,所有人都期待着家人团聚,唯独马嘉祺一个人坐在空旷而静谧的别墅里,今年他二十岁。
对于人人期待的团圆,他是不屑一顾的,因为他的父母早就神貌合离,原本幸福的婚姻早就在多年前就破裂,如今更是岌岌可危。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父母极力在他面前维持的和平假象会在今年中秋的一场车祸里彻底破裂。
接到医院的电话,马嘉祺只是皱了皱眉头,脸上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收拾好一切慢悠悠的来到医院,结果躺在太平间的并不是他父母的遗体,而是两具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不是我父母的遗体。”
冷冷的嗓音在空旷的太平间响起,马嘉祺就这样揣着兜站在两具遗体面前,冷冽的丹凤眼扫视着两张惨白的脸。
“这是其中两位受害者的遗体。”
“既然是受害者,联系家属,我们照常赔偿就是。”
马嘉祺不明白,这难道不应该先联系受害者的家属吗?为什么把自己喊过来?
“家属来不了。”
“什么意思?”
“他们的儿子因为车祸,导致双腿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因为麻醉现在还躺在病房里没醒。”
马嘉祺这一刻才发觉,他那混账的爸妈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世间,独留一个残疾的儿子。
马嘉祺想,原本欢乐的三人应该正在车里讨论着今晚吃什么,想着接下来的中秋假期可以一起出去看看美丽的景观,与家人团聚,多陪陪他们。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行驶在他们身后的车子里,一对中年夫妻正在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甚至开始大打出手,导致两辆车子追尾,造成了严重的交通事故。
马嘉祺想到那两张没有温度的嘴脸,抬起手抚了抚额,低低的笑出了声,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朝站在他身边穿着西服的人招了招手。
“寻两块好的墓地,厚葬两位。”
“好的,小马总。”
02.
马嘉祺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透明的玻璃朝里面看去,早在来的路上就听见护士小声的议论着躺在里面的人,可怜,可惜,倒霉……所有悲伤的词都在他耳边过了一遍。
看不清床上人的脸庞,只能看出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眸子暗了暗,抬起的手刚搭上把手,身后一道苍老的咳嗽声制止了他。
转身对上一双浑浊老历的眼睛,来人白了发双手背在背后,眼角的皱眉叠加在一起,与马嘉祺相似得丹凤眼比他的药凌厉些。
两人心有灵犀的朝靠窗人少的地方走去,老人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一切,马嘉祺站在他旁边,明明也不过是才刚入秋,风从窗子里跑进来,让他的血液也感受到了冷意。
“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他愿意,我可以养他一辈子。”
老人没想到自己这个冷心冷性的孙儿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么多年来,马嘉祺的变化他还是看在眼里的,归根结底,还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和儿媳的错。
如今人已经进去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人总归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只是苦了马嘉祺他这个好孙儿。
“我教过你,下决定的时候要权衡利弊,如今这种境遇,你真的想好了吗?”
马嘉祺习惯性的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结果没控制好力道,带出了一丝丝血,他舔了舔嘴唇,将血咽进了肚子里,就像将他不得不承受的责任和委屈,一并咽进了肚子里。
看着远方的眼神没有一丝光亮,空洞到那双眼睛就是深渊,而马嘉祺就是深渊的化身。
“这一次,没有谋划算计,也没有利弊选择,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了。”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马嘉祺才让躺在病床上的人接受了双亲离世、失去行走能力,崩溃的哭喊声满满都是绝望和无措,难过中夹杂着对马嘉祺深深的恨意。
这些不是马嘉祺导致的,可他却要背负着,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一刻敢松懈。
03.
“春天来了。”
马嘉祺的思绪被贺峻霖平淡的四个字拉了回来,伸手替坐着的人拢了拢盖在双腿上的毯子,双手握上轮椅的把手。
“风大,回去吧。”
没等到回答,马嘉祺自顾自的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人往回走,身后一栋很别致的别墅,四方形的新式别墅却只有一个楼层。
这是马嘉祺特意设计出来的,为了贺峻霖。
安静坐着的人微微抬了抬头,看向推着他的人,眼神相触之间,马嘉祺感受到了贺峻霖眼神中的一片混沌,里面埋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情绪和情感。
轻柔的笑了笑,看着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人。
“怎么了?”
“马嘉祺,我饿了。”
看着贺峻霖说话时露出的小兔牙,推着人的人心底软了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面前的软发。
“你乖乖配合张医生复查,我给你做好吃的。”
听到“复查”两个字,原本混沌的眼神颤了颤,随后低下头不再出声,只是毯子底下的手,紧紧抓住了宽松的裤子。
突然落寞的人被身后的人看在眼里,握着扶手的手更加的紧了紧,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也垮了下来。
他们之间或多或少都对对方存在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恨意。
04.
张真源看着慢慢出现在客厅的两个人,站起身朝着两个人走去,看着轮椅上的冷淡的脸和清冷的眉眼,他照往常那样和他打招呼。
“嗨,小贺,我又来看你了,想我了吗?”
“滚。”
看到张真源,贺峻霖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冷眼扫过站在他面前穿着白大褂的人。
面对这样的情况,张真源早就习以为常,并没有生气,反而微微弯下腰与贺峻霖的双眼平视,嘴角惯常带着微笑。
“不愧是小辣椒,脾气一如既往。”
“好了,别闹了。”
马嘉祺推着贺峻霖进了卧室,微微弯腰将坐在轮椅上的人抱到床上,理了理身后的靠垫,让他靠在床上舒服些。
马嘉祺靠过来的时候,身上特有的清香薄荷味瞬间扑鼻而来,这个味道贺峻霖闻了六年。
“你先给他检查,我去给他做吃的。”
马嘉祺把贺峻霖交给了张真源,眼神深深与张真源对视一眼,看着人微微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才肯抬脚朝厨房走去。
对于马嘉祺和张真源的小动作,贺峻霖早就心知肚明,以往他都是装聋作哑不有看见,而今却没了装下去的意思。
张真源仔细替贺峻霖检查着腿,靠在床上的人就这样看着他,医院医生的永远也站不起来了的话还在他的耳边萦绕着,他在心底嘲笑着马嘉祺和张真源那不知名的执着。
马嘉祺就这么想摆脱他吗?
“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检查的人手里的动作一顿,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而后像没听懂他的话一样,看着贺峻霖深邃的眼睛笑了笑。
“大家都是聪明人,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次次让你来查,次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六年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摆,脱,我。”
这样的话很难听,张真源罕见的皱起了眉头,将掀到膝盖的裤子往下拉,遮住疤痕遍布的两只小腿。
“你这话未免也太让人寒心了。”
“是吗?寒心吗?”
贺峻霖难得脸上有其他的表情,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站在旁边的张真源。
看着人这样子,张真源到没恼,甚至还带着打趣的意思,抱着双手看向靠在床上的人。
“你最近情绪稳定了不少啊。”
此话一出,人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张真源指的是什么,失笑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变形而丑陋的脚。
也是,谁愿意一辈子和他这样的残疾拴在一起。
贺峻霖不曾一次幻想过自己双腿健全,奔跑在足球场上的样子,可都被现实狠狠打败。
他也想拥有稳定的情绪,可他深深的知道,没有情绪才是最难过的。
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指甲凹陷进皮肉里,颤抖的身体,他无法控制的莫名的情绪,快要将他吞没在黑暗中。
哪怕让他安心的清冷薄荷香,也开始慢慢得失效。
05.
送走张真源,马嘉祺和贺峻霖两个人安静的坐在餐桌前,安静的吃着饭,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春风吹来,院子里的风铃花被轻轻吹起,散落的花瓣落在了无人的角落里,就像他们之间慢慢建立起来的一切,在一瞬间化为泡影。
“马嘉祺,你这辈子都像我一样,永远活在没有光的深渊里,逃不掉的。”
贺峻霖淡定的夹了一块土豆塞进嘴里,那语气就像在和对面的人聊着家常一样,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样的话就像锋利的匕首,既刺在了马嘉祺的心脏上,也捅在了贺峻霖的心上。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
骨节分明,青筋凸起的手颤抖着将一块肉夹到对面人的碗里,贺峻霖自是注意到了他的双手,可他假装看不见,也许这样就看不见这六年来自己带给马嘉祺的痛,他们依旧能这样过下去。
“只要我没死,你就不可能成功。”
“但是贺儿,你知道的,我从不认命。”
平静的语气,亲昵的称呼,说出来的话刀刀致命,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
“那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会的。”
原本就满目疮痍,溃烂化脓的伤口,再一次被重击,鲜血重新流出来,浓重的血腥味快要淹没贺峻霖,压得他喘不过气。
早该如此的,他和马嘉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