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沁着夏末的暖意,孟谨抱膝坐着,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缝隙里的白瓷偶。
墓碑上父亲的名字被日光晒得微暖,她却觉得指尖发冷。
"你都去世四年了,爸。"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玉兰花瓣,"我十七岁了。"
尾音突然碎在风里,泪水毫无预兆地漫过下睫,顺着她抵在膝头的颧骨蜿蜒而下,洇湿了棉布裙。
五步外的梧桐影里,江浔的身影格外挺立,每一滴泪砸在石阶上的微响都清晰得刺耳。
孟谨是不想哭的,可耐不住眼泪直流,看向天空,仿佛这样就能多一点温暖。
他看见她单薄的肩胛骨在布料下起伏,像被困在网中的蝶翅。
松涛声涌过墓园,他踩着满地斑驳的光影走近,板鞋碾碎几片枯叶的脆响惊动了凝滞的空气。
石阶多了一个人的温度。
江浔挨着她坐下,膝头与她的裙摆隔着半指距离。
他没有递纸巾,也没有开口,只将掌心朝上摊开在微潮的青石板上——那里静静躺着两枚熟透的枇杷,金黄的果皮裹着七月阳光的暖意。
孟谨的视线模糊地落在那些细小的褐色斑点上,忽然想起五年前父亲背她摘果子的午后,枇杷叶的清香混着汗味,蝉鸣震得耳膜发痒。
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缠上江浔的袖扣。
墓碑的影子渐渐拉长,将两人并坐的身形温柔地包裹成一体。
这是江浔第一次觉得,很想很想给一个人幸福,快乐。
他不会安慰人,更何况这人是孟谨,很久很久后,天空竟然有些小雨。
天边滚过闷雷时,铅灰色的云层正吞噬最后一线晴光。
江浔倏然起身,掌心那枚未送出的枇杷滚落石阶,金黄的果皮在青石上撞出细微的颤音。
雨点猝不及防砸下来,在孟谨裙摆晕开深色的圆斑。
"走!"江浔扯下卡其色外套罩住两人头顶。
布料隔绝雨幕的瞬间,孟谨被一股力道带起——他攥住她手腕的指节温热有力,虎口处有道未愈的划痕擦过她冰凉的皮肤。
他们踩着雨水奔过碑林,风卷着玉兰残瓣扑打小腿。
孟谨踉跄间回头望去,父亲的墓碑在雨帘中迅速模糊成青灰色的虚影,唯有碑前那束向日葵还在倔强地晃动着金黄。
雨声吞没了她的喘息,却放大衣料摩擦的窸窣:江浔的外套下摆不断扫过她裸露的脚踝,带着洗衣粉的洁净气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枇杷叶清香。
墓园铁门在身后合拢时,骤雨已织成密网。江浔将她推进出租车后座,自己半边身子还淋在雨里。
车门关闭的闷响中,孟谨忽然看见他肩头布料深透的水痕正迅速蔓延,像幅洇开的墨画。
而窗玻璃上滑落的雨线,将车外那个弯腰拾起滚落枇杷的身影,折射成一片晃动的暖黄色光斑。
在车上孟谨没了刚才的颓废,很快调整了状态。
江浔看着她,溢出眼底的心疼仿佛要把孟谨给淹没。
这个样子的她,是江浔没有想过的,在他的印象里,孟谨永远都像是一个小太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