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允盯着电脑屏幕，指尖机械地敲击着键盘。宿舍里只剩下她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在堆满课本的桌面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窗外的梧桐树影被月光投射在墙上，像一张张张开的手，无声地索取着什么。
她的眼皮已经沉重得像灌了铅，但明天要交的作业才完成三分之二。屏幕上那些跳动的代码开始模糊成一片，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她已经连续三天忘记吃晚饭了。
"轻允——"
身后传来拖长的尾音，许轻允的后背立刻绷紧。她没有回头，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假装没听见。
"帮我去带份三食堂的牛肉面呗？不要葱，多放辣。"室友林嘉怡的声音里带着追剧的背景音，还有那种许轻允再熟悉不过的带着撒娇意味的请求。
许轻允缓缓转过头。林嘉怡正窝在床上敷着价值两百元一片的贵妇面膜，手机支在小桌板上播放着最新的偶像剧。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精致的脸上，面膜的剪裁完美贴合着她小巧的瓜子脸。
"现在？"许轻允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2:43，"食堂应该快关..."
"所以才要快点去啊！"林嘉怡揭下面膜，冲她眨了眨涂着睫毛膏的大眼睛，"你最好了，回来分你一片我的SK-II面膜~"
许轻允的视线从林嘉怡闪着水光的嘴唇移到自己的代码界面。那句"你最好了"像一根细线，轻轻一拽就扯动了她所有的犹豫。她想起上周林嘉怡确实分过她半片面膜，虽然当时是因为面膜太大她自己用不完。
"...好。"这个音节从她喉咙里挤出来时，许轻允自己都感到一阵恶心。她快速保存文档，合上电脑的动作有些重，但沉浸在剧情的林嘉怡完全没有注意到。
初秋的夜风带着微凉的湿气，许轻允裹紧单薄的开衫快步穿过校园。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映在石板路上，像一条被拖行的锁链。
三食堂的灯还亮着几盏，大部分窗口都已经拉下了卷帘门。牛肉面窗口的阿姨正在收拾调料罐，看到许轻允跑来时，皱纹里夹着无奈的笑意："小姑娘，又是帮那个漂亮室友带面？"
许轻允愣了一下，没想到阿姨记得这么清楚。她递上校园卡，声音比想象中更干涩："一份牛肉面，不要葱，多放辣。"
"这都第几次了？"阿姨一边重新开火一边摇头，"你们这些小年轻啊，老惯着别人。我女儿以前也这样，现在得了胃溃疡..."
许轻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胃部，那里正隐隐作痛。等待的间隙，手机震动起来。是文学社社长苏媛的消息：[轻允，明天社团招新的推文能不能帮我审一下？我临时要陪男朋友去医院（哭脸）拜托啦！你文笔最好了！]
她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明天早八有数据结构课，下午要去实验室帮导师整理资料，晚上还约好了和妈妈视频...但苏媛上学期确实帮她修改过奖学金申请材料。
[好的，发给我吧]，她回复道，然后迅速锁屏，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不断堆积的待办事项关在外面。
"你的面。"阿姨把打包盒递过来，突然压低声音，"姑娘，阿姨多给你加了两块牛肉。你自己也要记得吃饭。"
许轻允鼻子一酸，低头道谢时，一滴眼泪莫名其妙地砸在了打包袋上。
端着牛肉面往回走时，手机又响了。妈妈的头像在屏幕上跳动，是一张她们去年在西湖边的合影。
"允允，这周末你表妹要去你们学校参加托福考试，你去火车站接一下她，带她吃个饭。她第一次去你们城市..."
许轻允站在路灯下，突然觉得手里的面碗烫得惊人。她这周末要去医院复查胃病，医生上周就警告过她再不规律饮食可能会胃出血...但表妹去年确实帮她代购过化妆品。
"知道了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车次发我微信吧。"
挂掉电话，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挂号单——消化内科，本周六上午9:00。纸角已经被磨得发毛，这是她第三次改期了。
回到宿舍时已经23:20。林嘉怡头也不抬："面放我桌上哈~这集马上结束了，等会儿吃。"
许轻允默默把面放在林嘉怡精心布置的ins风桌布上，旁边是插着玫瑰的花瓶和香薰蜡烛。回到自己堆满书本的座位，她重新打开电脑，发现苏媛已经发来了文档——一篇错字连篇、排版混乱的推文，连活动时间都写错了。
凌晨两点十七分，当许轻允终于关上电脑时，宿舍里早已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生怕惊扰任何人。躺下的瞬间，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手机屏幕亮起，妈妈又发来一条："对了，你表妹喜欢吃日料，你带她去学校旁边那家元气寿司，你爸有会员卡。"
许轻允盯着这条消息，突然想起上周胃痛到蜷缩在厕所隔间时，隔壁传来林嘉怡和另一个室友的对话：
"轻允真好说话，什么忙都帮。"
"是啊，跟个便利贴似的，随用随撕。"
她们的笑声像一把钝刀，此刻突然变得锋利无比。
第二天专业课，许轻允强撑着精神，但眼前的PPT已经开始重影。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胃里空荡荡的，却奇怪地感觉不到饿。
"许轻允同学！"教授的声音突然炸响。
她慌忙站起来，膝盖狠狠撞在桌腿上。打开昨晚熬夜完成的PPT，却发现文件损坏无法读取。
"对、对不起..."她的声音发抖，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我们组的课题是..."
一阵天旋地转。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她听见同学们的惊呼，感受到后脑撞击地板的钝痛，还有——一种奇怪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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