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媛媛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句“你们……能不能考虑……复婚啊？”，只觉得那一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心口也跟着灼痛起来。
复婚？
和方宁？
那个在她心上用背叛刻下深深伤痕的男人？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发现真相、天崩地裂的夜晚。那些曾经被珍藏的甜蜜，此刻都变成了锐利的碎片，混合着无法释怀的怨恨，在记忆里翻腾。
不，绝不！
这个念头如同磐石般在她心底扎根。
她宁愿一个人咬牙撑过这艰难时世，也绝不可能回头去触碰那段早已腐烂发臭的过往。她用力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像是在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增加力量。可……女儿。雨桐那孩子，性子敏感又倔强，之前的离家出走已经把她吓得魂飞魄散。现在这种时候，外面病毒肆虐，人心惶惶，她又刚刚经历了同学家里的变故，情绪肯定很不稳定。
自己若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会不会又刺激到她？吕媛媛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复杂的、带着些许疲惫的柔软。
她不能再让女儿担惊受怕了。犹豫再三，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落在输入框上，每一个字都敲得异常缓慢，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雨桐，妈妈知道你担心。放心，妈妈这边一切都好，吃的也够用，你不用挂念。至于你说的……”她顿了顿，仿佛需要积攒一些勇气，才继续打下去，“……我和你爸的事，现在说这个太早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复习，安心准备高考。等……等你高考结束，我们就复婚，好不好？到时候再说。”
打完最后几个字，吕媛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难受。她几乎不敢去看屏幕上那句虚假的承诺。高考结束？哼，高考结束，就让方宁那个混蛋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吧！她按下发送键，将这条掺杂着谎言与苦涩的信息送了出去。
与此同时，便利店内的临时休息区，陆子轩看着一旁情绪低落的方雨桐，又瞥了一眼角落里蜷缩着、如同一块石头一样的林小满，心头也沉甸甸的。他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机，快速找到了父亲陆勇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爸。”陆子轩的声音有些低沉。
电话那头传来陆勇略带讶异的声音：“子轩？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爸，跟你说个事，你和小妈最近千万要注意，尽量别出门，也少跟人接触。”陆子轩语速很快，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我同学林小满，他爸妈……可能感染上那个病毒了，已经被送去医院隔离了。”
“什么？！”陆勇的声音陡然拔高，显然吃了一惊，“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同学？他爸妈也……”他沉默了一下，语气变得凝重起来，“这么快就到身边了？之前还以为只是新闻上说说……”
“是啊，爸，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别觉得离自己很远。”陆子轩特意强调道，“防护措施要做足，口罩戴好，勤洗手，别去人多的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你爸我心里有数。”陆勇在那头应着，声音里透着几分后怕，“你自己也要当心！你们现在被封在学校里，人多不多？物资够不够？别逞强，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跟家里说！”
“嗯，我们这边还好，暂时都够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爸你放心吧。”陆子轩应道，听着父亲的叮嘱，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挂了电话，陆子轩抬头，正对上默默注视着他的方雨桐，两人交换了一个无奈而沉重的眼神。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医院的隔离病房里，林大山正有些烦躁地盯着墙上的小电视。自从被送进这里，他的手机就被收走了，说是为了防止交叉感染和统一管理。
这间所谓的单间，小得可怜，除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这台只能收到几个频道的电视，几乎再无他物。每天到了饭点，会有穿着防护服、看不清面容的医护人员把饭菜从门口的小窗口递进来，放下就走，不多说一句话。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妻子和女儿的消息了。她们比他先进来，按理说也应该在这家医院，可无论他怎么问，得到的答案永远是模糊的。
“医生，麻烦问一下，我爱人和我女儿，她们怎么样了？在哪个病房？”每次送饭的时候，林大山都忍不住抓住这短暂的机会询问，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
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动作不停地放下餐盒，声音隔着几层防护显得有些失真：“病人情况我们这边不清楚，有统一安排，您安心休养就好。”
“可她们也在这里啊！就不能帮忙问问吗？哪怕告诉我她们好不好也行啊！”林大山几乎要恳求起来，双手扒在窗口的小栏杆上。
“抱歉，我们只负责送餐和基本护理，不了解具体分诊情况。请您理解，安心配合治疗。”说完，医护人员便转身离开，留下林大山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发愣，手里饭盒的温度渐渐冷却，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妻子和女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确切的坏消息更让人煎熬。林大山颓然地坐回床上，看着电视屏幕上闪烁的画面，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家里那个“兔崽子”——他的儿子，林小满。
那小子，调皮捣蛋，不爱念书，整天就知道玩游戏、追星，没少让他操心。
可林大山心里清楚，儿子本性不坏，脑子也活络，就是心思没用到正道上，被外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迷了眼。如今，自己和妻子、女儿都进了医院，生死未卜，留下那小子一个人在外面，他该有多害怕？
会不会照顾不好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林大山的心揪紧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担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这个做父亲的，在这种时候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比身体上的不适更让他痛苦万分。
便利店的地板冰冷坚硬。林小满醒来后，就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背靠着货架，双膝蜷缩在胸前，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甚至连姿势都很少变动一下。阳光透过便利店的玻璃门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照不进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泪痕，嘴唇干裂，面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方雨桐和陆子轩虽然也在整理物资，或者低声商量着什么，但他们的目光总会时不时地飘向林小满。他们不敢靠得太近，怕惊扰了他，又不敢离得太远，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方雨桐几次想过去劝说，端着水杯或者拿着面包，但看到林小满那副拒绝一切靠近的模样，伸出的手又默默地缩了回来，只能在心里无声地叹息。陆子轩则皱着眉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他比方雨桐更了解男生的脆弱点，有时候，过度的沉默比嚎啕大哭更令人不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令人心悸的安静，只有偶尔货架上物品被挪动的轻微声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不知名的鸟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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