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晨风吹起,像一片轻盈的羽翼。林薇在疼痛中醒来,发现沈念蜷缩在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他的西装外套皱巴巴的,领带松开,手里还攥着一本病历本。阳光在他睫毛下投下细小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出奇地年轻。
林薇轻轻动了动手指,想触碰他却又收回。这三周来,沈念几乎住在了医院,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现在能熟练地帮她调整输液速度、更换止痛贴。这个曾经连咖啡都要别人泡的商业精英,现在能为她梳头、擦身、读睡前故事。
"装睡的人,睫毛会抖。"林薇轻声说。
沈念立刻睁开眼睛,条件反射般去按呼叫铃:"疼吗?要叫医生吗?"
林薇摇头,指了指窗外:"樱花开了。"
沈念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医院中庭的樱花树果然绽开了第一簇粉白。他帮林薇垫高枕头,打开窗户,让带着花香的春风吹进来。
"我想吃樱花糯米团子。"林薇突然说,"小时候妈妈常买的那家。"
沈念立刻拿起手机:"我让人去买。"
"不,"林薇拉住他的手腕,"要你亲自去。老城区的松月斋,上午十点才出炉。"她的眼睛亮得惊人,"而且...我想一个人晒会儿太阳。"
沈念犹豫了。自从医生私下告诉他林薇可能只剩一个月时,他就患上了严重的分离焦虑,连上厕所都要速战速决。
"三十三分钟。"林薇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不乱动输液器。"
最终沈念妥协了,但临走前把护士站的呼叫铃塞进林薇手里,又反复叮嘱护士每五分钟查看一次。他风衣都没穿就冲了出去,背影慌张得像是在与死神赛跑。
林薇望着他远去,轻轻抚摸自己凹陷的腹部。癌细胞正在那里狂欢,但她心里却奇异地平静。这三十三天来,她收到了比过去三年更多的爱——沈念会因为她多吃一口饭而欣喜若狂,会整夜握着她的手念《小王子》,会偷偷在被子里哭到发抖却在她醒来时立刻换上笑容。
十点三十三分,沈念气喘吁吁地冲回病房,头发上沾着樱花花瓣。他从怀里掏出还温热的纸包:"三种口味,豆沙、芝麻和...和..."
"栗子。"林薇接话,"妈妈最爱栗子馅。"
沈念小心地扶她坐起来,把团子掰成小块喂她。林薇吃了半块豆沙的,摇摇头表示够了。沈念没有像往常那样劝说,只是自然地吃掉剩下的,然后用手帕擦去她唇边的粉末。
"甜吗?"他问。
林薇点头,突然说:"我昨晚梦见妈妈了。她站在樱花树下,说我长大了。"
沈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还说了什么?"
"说..."林薇望向窗外,"有人在人间很爱我,所以她可以放心了。"
沈念的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这一个月他哭得比一生都多,但此刻的泪水格外滚烫。林薇用拇指擦去他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珍贵的瓷器。
"沈念,"她突然说,"我想洗头。"
于是午后,病房变成了临时发廊。沈念从护士站借来洗发盆,小心翼翼地垫高林薇的头,用温水冲洗她稀疏的长发。泡沫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商业酒会,林薇的头发在水晶灯下如瀑般闪亮。
"扯疼了吗?"他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林薇闭着眼睛摇头:"你比美容院还专业。"
吹干头发后,她精神好了些,甚至允许苏雨晴带来镜子给自己涂了点口红。沈念坐在床尾,看着她与闺蜜小声说笑,突然被一种尖锐的幸福刺痛——原来平凡的日常可以如此珍贵。
黄昏时分,疼痛再次袭来。林薇咬着唇不吭声,但沈念从她绷紧的脚趾就看出来了。他立刻叫来护士注射止痛剂,然后像哄孩子一样把她圈在怀里,轻轻摇晃。
"讲个故事吧。"林薇在他胸前闷声说。
沈念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个笨蛋,娶了全世界最好的姑娘却不知道珍惜..."
"老套。"林薇轻笑,但示意他继续。
"这个笨蛋以为筑起高墙就能保护自己,却不知道那些墙把阳光也挡住了。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林薇接话,"姑娘不得不离开,笨蛋才拆掉围墙,发现外面早已春暖花开。"
止痛药开始起作用,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沈念吻了吻她的发顶,哼起一首不成调的歌——那是林薇手机里单曲循环过的《樱花樱花想见你》。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把樱花染成血色。沈念轻轻拍着怀中人的背,忽然感到衣襟被泪水浸湿。他低头,发现林薇正无声地流泪。
"疼?"他立刻紧张起来。
林薇摇头,抓紧他的衣领:"沈念,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等我走了,你要..."她哽咽了一下,"要按时吃饭,别喝太多咖啡,冬天记得戴我织的那条围巾..."
沈念的眼泪落在她脸上,与她的混在一起:"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今晚别再偷偷拔监测仪了。"
林薇破涕为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护士说胶带是从内侧撕开的。"沈念捏了捏她的鼻子,"而且你装睡的样子特别假。"
夜色渐深,监测仪的滴答声成了唯一的计时器。沈念保持环抱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确认林薇睡熟才轻轻把她放平。他在床边守到凌晨,看着月光在她脸上游走,忽然想起食谱本上她写过的一句话:
"爱是当你想把某个瞬间装进口袋永远珍藏时,那个瞬间。"
他拿出手机,拍下月光中的睡颜,然后在备忘录里写道:
"第33天,她吃了半块樱花团子,洗了头发,说我唱歌难听。完美的一天。"
窗外,一阵风吹过,樱花如雪般飘落。有些花朵注定只能绽放一季,但它们的香气会永远留在记得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