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凌晨三点十五分，市法医中心的灯光依然亮如白昼。

祁颜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轻轻敲击，节奏稳定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解剖台上躺着一个年轻男性，皮肤呈现出溺水者特有的苍白与浮肿。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尸体表面，不放过任何细节。

"舌骨完好，无颈部皮下出血，指甲床无防御伤..."她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被排气扇的嗡嗡声吞没。

但当她的手指触碰到死者左胸第三根肋骨时，一阵剧烈的苦涩突然在口腔中炸开——杜松子的味道，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祁颜猛地闭上眼睛，指尖微微颤抖。

这是她的秘密，也是她最大的武器。通感能力让她能通过触摸感知与死亡相关的特殊气味和画面。大多数时候，这是一种诅咒；但在解剖室里，这成了她解开死亡之谜的钥匙。

"不是普通的溺水。"她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不像刚刚经历过感官冲击，"死者入水前已经失去意识，可能有药物作用。"

站在一旁的助理法医小林抬起头，面露疑惑："祁老师，但我们初步检查没发现注射痕迹啊？"

祁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放大镜，仔细检查死者右手肘内侧。在强光下，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显露出来。

"在这里。取样做毒理筛查，重点查丙泊酚及其衍生物。"她放下工具，摘下手套，"还有，通知刑侦队，这很可能不是意外。"

话音刚落，解剖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入，带进一阵冷风和淡淡的烟草味。

"听说你们发现了谋杀案证据？"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像一把出鞘的刀。

祁颜抬头，对上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来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下巴上还带着没刮干净的胡茬，但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程队长，"小林立刻站直了身体，"祁老师刚刚确认死者有被注射镇静剂的痕迹。"

程沉，市刑侦大队队长，破案率连续三年位居全省第一，以雷厉风行著称。祁颜听说过他——毕竟法医中心和刑侦队在同一栋楼里，但她刻意避免与这些"活人"打交道。

"我需要详细报告，越快越好。"程沉的目光直接锁定祁颜，"媒体已经开始关注这个案子，上面要求四十八小时内给出结论。"

祁颜微微皱眉："死亡不是快餐，程队长。我需要至少七十二小时完成全部检测。"

"六十八小时前，城东水库发现了第一具尸体。"程沉走近解剖台，"今天这是第三具。你觉得凶手会等我拿到完美报告再杀第四个人吗？"

空气中的火药味让小林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祁颜面无表情地重新戴上手套："如果你想要草率结论导致抓错人，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一个。否则，请让我的工作按科学程序进行。"

程沉眯起眼睛，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这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女法医。她苍白得几乎透明，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手术刀——锋利、冰冷、精确。

两人之间的对峙持续了几秒，最终程沉先退了一步。

"二十四小时，"他让步道，"给我你能确定的部分。另外，明天早上八点，案情分析会，我需要你出席。"

祁颜轻轻点头，转身继续她的工作，用背影送客。

程沉离开后，小林长舒一口气："祁老师，您真敢跟程队长硬碰硬啊。听说他去年把一个不配合的检察官骂哭了。"

"死人不说话，"祁颜头也不抬，"所以我们必须为他们说真话，不管听的人想不想听。"

四小时后，祁颜完成了初步解剖。她脱下沾满消毒水味的工作服，换上自己的衣服——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深灰色高领毛衣和黑色长裤。在更衣室的镜子里，她看到自己眼下明显的青黑。

回到公寓时，天已微亮。祁颜的住所像她的解剖报告一样精确有序：每件家具都在它该在的位置，每本书按字母顺序排列。唯一的例外是客厅角落的一个古董柜子，里面整齐摆放着数十个精致的小瓶子——她的香料收藏。

她取出一个深蓝色瓷瓶，倒出几粒乳香树脂放在香炉中。随着香气在室内弥漫，解剖室里那些死亡的气息终于从她的感官中慢慢褪去。

祁颜闭上眼睛，让乳香的清甜洗涤她的神经。明天——不，今天——还有更多工作等着她。而那个叫程沉的刑警队长，显然不会让她轻松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