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的会议室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颜书瑶盯着投影仪上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演示文稿,耳边嗡嗡作响。张美玲假惺惺的声音从会议桌另一端传来:"书瑶,这么重要的汇报,你怎么连文件都没准备好?"
电脑屏幕上的PPT排版错乱,图片全部消失,连最重要的市场数据都被替换成了过时的版本。颜书瑶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微微发抖——她明明昨晚检查了三遍。"我确定文件没问题,可能是..."
"是我的疏忽。"聂远川突然站起身,将一个U盘推到会议桌中央,"颜编辑给我的终稿在我这里还有备份。"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目光却始终没有看向颜书瑶。社长接过U盘插入电脑,正确的文件立刻投射在幕布上。
会议结束后,颜书瑶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拍打着发烫的脸颊。镜中的自己眼眶发红,睫毛膏晕开一小片阴影。她听到隔间外高跟鞋的声音和张美玲刻意压低的笑声:"...社长面前出这么大丑,看她还能得意多久。那个聂总监也是,真以为靠关系就能..."
水龙头被拧到最大,哗啦啦的水声淹没了后半句话。颜书瑶盯着自己发白的指节,突然想起瑞士雪夜里聂远川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摸出手机,徐雅婷刚更新的朋友圈赫然在目:九宫格中央是聂远川在苏黎世机场的背影,配文"等你回来"。
走廊拐角处,聂远川正在和社长交谈。颜书瑶本想绕路离开,却听见自己的名字。"...书瑶确实很有能力,但最近社里有些传言..."社长的声音带着为难。聂远川打断了他:"什么传言?""就是她和您...当然我知道这不合适..."
颜书瑶的胃部突然绞痛起来。她转身时撞翻了秘书处的文件架,哗啦啦的声响引得两人同时回头。聂远川快步走来想说什么,她却已经冲进了安全通道。
楼梯间里,颜书瑶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混凝土结构中格外清晰。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满:"张美玲在系统里动了手脚!技术部刚恢复的日志显示她昨晚登录过你的账号..."消息后面跟着一连串愤怒的表情符号。颜书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突然觉得很累。这几个月来的通宵加班,瑞士雪地里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那些她以为特别的瞬间——原来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靠关系"的笑话。
夜幕降临时,颜书瑶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整理资料。玻璃门被轻轻推开,聂远川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交界处。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聊聊?"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颜书瑶没有抬头:"如果是工作的事,邮件沟通就好。"咖啡杯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到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聂远川沉默了片刻:"我收到国外事务所的邀请函。"他的声音很轻,"纽约分部需要一个设计总监。"
笔尖在纸上顿住,洇出一团墨迹。颜书瑶听见自己平静到陌生的声音:"恭喜,徐雅婷一定很高兴。"聂远川突然伸手按住她正在整理的文件:"这就是你的反应?"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三个月来,我们之间就只有工作?"
"不然呢?"颜书瑶终于抬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聂总监不是最清楚专业界限吗?"办公室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看见他下颌线绷紧又松开。
"我以为..."聂远川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徐雅婷"三个字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格外刺眼。他按掉电话,却看到颜书瑶已经站起身收拾背包。"书瑶,"他抓住她的手腕,"那些谣言我会解释清楚。"
"不必了。"颜书瑶抽回手,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薄茧,"祝你纽约之行顺利。"玻璃门在她身后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某个开关被永久切断。
回到家,颜书瑶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在沙发上。浴室的水流开到最大,蒸汽很快模糊了镜面。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聂远川时,他撑着伞的手指也是这样骨节分明;想起建筑工地黑暗的走廊里,他呼吸时拂过她唇边的温度;想起瑞士的雪夜里,那条带着雪松香气的围巾。而现在,所有这些记忆都像镜面上的水汽,轻轻一擦就消失无踪。
吹风机的声音盖过了门铃声。直到第三次响起,颜书瑶才裹着毛巾去开门。聂远川站在门外,西装外套被雨水打湿,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五分钟。"他说,声音沙哑,"听完我就走。"
纸袋里是一本装订整齐的手稿,扉页上写着《城市记忆》读书笔记。颜书瑶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批注旁边是铅笔勾勒的建筑草图——那些她书中描写的场景,被他用另一种语言重新诠释。最后一页的日期是三年前,远在他们相遇之前。
"我接这个项目,是因为想见你。"聂远川的声音很轻,"《城市记忆》出版时,我在书店站了一下午看完。后来听说出版社要做建筑专题,我主动联系了社长..."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玄关的地板上积成一小片水洼,"纽约的offer我拒绝了。不是因为徐雅婷,也不是因为这个项目没做完。"
颜书瑶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那里有长期翻阅留下的磨损痕迹。聂远川向前一步,身上带着雨水的潮湿气息:"是因为你。"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和眼睛里闪烁的微光。颜书瑶想起会议室里他递出的U盘,瑞士雪地里欲言又止的沉默,还有此刻站在她面前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原来有些话,他早就在用另一种方式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