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七天没有回复顾晨的信息，昕瞳的收件箱里堆积了十三条未读消息。从礼貌的问候到简短的"还好吗"，最后变成三天前的单句："我们需要谈谈。"

她蜷缩在工作椅上，阿橙窝在她膝盖上打呼噜。电脑屏幕上是《玻璃花园之恋》最新一话的分镜——女主角独自站在雨中的玻璃花房，男主角的身影只在雨水模糊的玻璃上留下一个轮廓。

"昕瞳，你这几稿情绪不对。"编辑昨天的反馈言犹在耳，"太忧郁了，读者会抗议的。少女漫画需要甜度，记得吗？"

记得。她当然记得。只是当她试图画出甜蜜场景时，笔下的男主角总会有一双深邃如顾晨的眼睛，修长的手指，和转腕表的小动作。这让她胃部绞痛。

门铃突然响起。昕瞳惊得差点打翻水杯——她几乎不接待访客。透过猫眼，她看到一束沾着雨水的白色郁金香，后面是赵明轩标志性的背头。

"林小姐，冒昧打扰。"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顾晨托我带话。"

直觉拉响警报，但好奇心驱使她开了条门缝："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赵明轩露出一个精心计算的笑容："他父亲突发心绞痛住院了。顾氏现在乱成一团，尤其是那个西海岸并购案..."他意有所指地停顿，"顾晨让我转交这个。"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昕瞳没接："什么内容？"

"关于你外公林暮的一些资料。"赵明轩的眼睛紧盯着她的反应，"顾晨说，如果你看完后愿意谈，他随时在顾氏医院808病房等你。"

外公的名字像电流击中昕瞳。她接过信封，关门前赵明轩补充道："哦对了，顾老先生的私人拍卖会定在下周五。顾晨需要在那之前拿到你外公的手稿鉴定权——我想他已经告诉你原因了？"

门关上后，昕瞳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阿橙焦急地蹭着她的脚踝。信封里是一叠复印件：外公年轻时与一位老者的合影、几封信件的片段、还有一份《艺术品鉴定授权书》草案，日期是五年前——外公去世前三个月。

照片背面的字迹已经褪色：「与顾兄于西湖，1987年春」。那位"顾兄"眉眼间与顾晨有七分相似。

最让她震惊的是一封信的片段：

「暮兄：鉴定一事已安排妥当。那批手稿若真如你所言有松年先生真迹，价值不可估量。但务必谨慎，近日发现有人跟踪...」

信末署名只有一个"顾"字。

昕瞳的手指颤抖起来。她翻出手机里外公老宅的照片——阁楼那个上锁的红木箱，母亲曾说那里装着外公最珍视的东西。

两小时后，她站在郊区老宅布满灰尘的阁楼里。红木箱的锁已经锈蚀，轻轻一撬就开了。里面整齐码放着素描本、颜料盒，和一封未寄出的信。

信封上写着：「致顾兄亲启」。

信纸已经泛黄，但字迹清晰：

「顾兄：

病来如山，恐时日无多。松年手稿一事，唯你我知晓全貌。当年约定已完成泰半，唯余合作画作未竟，甚憾。

若有不测，所有资料交由小女保管。唯有一求：昕瞳自幼喜画，天赋甚佳。倘他日有缘，望照拂一二。

弟暮绝笔」

信封里还有半幅未完成的水彩画：玻璃花房的一角，两个模糊人影在雨中共撑一伞。风格与昕瞳如出一辙，只是更加老练。

雨点开始敲打阁楼的老旧窗棂。昕瞳抱着那封信蹲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外公从未提过什么"顾兄"，更没说过什么合作画作。而这个未完成的场景，与她记忆中初遇顾晨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像命中注定的回声。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顾晨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松开，手里捏着一份文件。照片附言：「他坚持要亲自向你解释。赵」

雨越下越大。昕瞳站在老宅门口，望着被雨水模糊的山路。回城的末班车已经开走。她咬咬牙，拨通了一个从未存过却早已背下的号码。

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昕瞳？"顾晨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找到外公的信了。"她直接说，雨水顺着发梢滑落，"还有半幅没画完的画。"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然后是文件翻动的窸窣声。"呆在那里别动，"顾晨说，"我马上到。"

"你怎么来？这里打不到车..."

"我有直升机驾驶执照。"他说得像是讨论天气一样平常，"老宅后院有足够空地降落。"

一小时后，当直升机的轰鸣惊起山林飞鸟时，昕瞳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飞机降落的狂风卷起雨水，顾晨跳下驾驶舱，没打伞就直接冲进雨里朝她奔来。

他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圈，白衬衫湿透贴在身上，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两人站在老宅门廊下对视，雨水从他们身上滴落，在木地板上汇成小水洼。

"我父亲隐瞒了真相。"顾晨开门见山，"你外公和我爷爷是至交。那批手稿里有他们共同发现的松年真迹，还有..."他深吸一口气，"他们约定要一起完成的画作。"

昕瞳举起那半幅水彩："这个？"

顾晨的眼神瞬间变了。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画，手指轻抚过纸面："爷爷书房里有另外半幅...玻璃花房的另一角。"他抬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昕瞳，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

"那是策划好的？"她的声音发抖。

"一开始是。"顾晨坦然承认，"爷爷临终前嘱托要找到林暮的后人完成那幅画。父亲只关心手稿的商业价值，而我..."他喉结滚动，"我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就忘了所有任务。"

雨声填满了沉默。昕瞳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想起漫画里那个在雨中等待的男主角。

"赵明轩说你需要鉴定权..."

"是为了阻止父亲把手稿卖给海外收藏家。"顾晨苦笑，"爷爷希望它们留在国内美术馆。"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门廊上两人的脸。昕瞳突然发现顾晨左臂有不自然的僵硬："你受伤了？"

"来之前父亲砸了个花瓶。"他轻描淡写，"不重要。"

昕瞳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他的手臂，顾晨猛地吸气。她这才看清白衬衫袖口有暗红渗出。

"你疯了！"她拽着他进屋，"伤口淋雨会感染！"

老宅的医药箱里只有过期的碘酒和纱布。昕瞳手忙脚乱地处理伤口时，顾晨一直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沉甸甸的。

"为什么躲着我？"他突然问。

碘酒瓶从她手中滑落。"我听到你和你父亲的对话...说接近我是为了手稿..."

顾晨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呢？你相信了？"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就像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相信你。"

屋外雨势渐猛，雷声隆隆。顾晨突然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年轻的顾爷爷和外公站在西湖边，中间夹着个小男孩。

"这是..."

"我八岁生日。那天你外公送我这个。"顾晨从颈间拉出一条细银链，坠子是枚小小的调色刀挂坠，"他说'给小画家准备的礼物'。"

昕瞳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外公去世前确实提过"顾家的小子"，说那孩子有双"画家的眼睛"。只是她从未想过，二十年后这双眼睛会带着如此复杂的感情注视着她。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说。

顾晨点点头，起身时伤口又渗出血迹。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那幅画...你想完成它吗？不是为任何人，只为你外公。"

雨幕中，他的轮廓像极了那半幅水彩里模糊的人影。昕瞳想起信中外公的嘱托，想起玻璃花房里顾晨看她的眼神，想起这一个月来所有心动的瞬间。

"给我三天。"她说，"三天后，我会带着决定去顾氏医院找你。"

顾晨离开后，昕瞳坐在老宅的画架前，铺开那半幅水彩。她蘸取颜料，笔尖悬在纸上许久，最终落下的第一笔不是线条，而是一个雨滴的形状。

窗外，雨渐渐小了。

第四章 未寄出的信

第四章未寄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