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夜灵狐
晨雾还未散尽,时苓已经跪坐在青玉案前三个时辰。她面前摊开的《太虚青灵诀》第三卷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朱砂批注,那些字迹凌厉如剑锋,正是君离仙尊的手笔。
"灵力运转过急,心法衔接生硬。"席千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得像紫霞峰终年不化的雪,"昨日教你的凝神诀,都记到哪里去了?"
时苓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抖。自从拜入师门已过三月,她每日天不亮就开始修炼,直到深夜才敢休息,可修为进展却缓慢得令人心焦。
"弟子愚钝,请师尊再示范一次。"她低下头,露出雪白后颈上细密的汗珠。
席千述广袖一拂,时苓面前的茶盏突然凌空而起。盏中清茶化作一条晶莹的水龙,在空中盘旋飞舞,每一片龙鳞都清晰可见。更奇妙的是,水龙游动时竟带着若有若无的剑吟声。
"看清楚了?"席千述指尖轻点,水龙重新落回盏中,连半滴都没有溅出,"《太虚青灵诀》重在意随心动,你太执着于形——"
"可师尊明明说过招式必须分毫不差!"时苓突然抬头,眼中泛起委屈的水光,"昨日弟子因剑尖偏了半寸,就被罚抄了三十遍心经!"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席千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殿内温度骤降,案上的茶盏表面竟结出一层薄霜。
"去后山寒潭。"仙尊转身时,霜白衣袂扫过时苓的手背,冷得刺骨,"什么时候想明白错在何处,什么时候回来。"
时苓咬着唇叩首,直到听见殿门关闭的声音才敢让眼泪掉下来。泪珠砸在青玉案上,很快凝结成冰。
后山的雨来得突然。
时苓抱着膝盖坐在寒潭边的巨石上,单薄的弟子袍早已被雨水浸透。她本该运功抵御寒气,可胸口那股郁结的委屈让她倔强地不肯动作。三个月来,席千述从未给过她一句夸赞,最轻微的失误也会招来严厉惩罚。
"什么唯一弟子..."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怕是收我来当出气筒的。"
一道微弱的呜咽声突然穿透雨幕。时苓警觉地抬头,看见潭边灌木丛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她跳下石头拨开草丛,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被荆棘缠住后腿,纯白的皮毛上沾满泥浆和血渍。
"别怕,别怕..."时苓小心翼翼地靠近,灵狐却突然扭头咬住她的手腕。尖锐的疼痛让她轻呼出声,但她没有抽手,反而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灵狐颤抖的背脊,"我知道你很疼,让我帮你..."
或许是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灵狐渐渐松开利齿。时苓忍着痛解开荆棘,发现灵狐后腿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着黑血。
"魔气所伤?"她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扯下自己的发带,蘸着寒潭水为灵狐清理伤口。青冥簪从散开的发间滑落,她看都不看,任由那价值连城的宝物掉进泥水里。
雨越下越大,时苓的嘴唇冻得发紫,手上动作却越发轻柔。她悄悄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渡入灵狐伤口,没注意到自己手腕被咬伤的地方正泛着诡异的青光。
"坚持住..."她脱下外袍裹住灵狐,全然不顾自己只剩一件湿透的中衣,"我带你回..."
"这就是你的反省?"
冷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苓浑身一僵。她抱着灵狐缓缓转身,看见席千述撑着一柄青竹伞站在雨中,伞面绘着北斗七星,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他周身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
仙尊的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手腕上,眸色陡然转深。
"师尊!它被魔物所伤,弟子必须..."时苓下意识把灵狐护在怀里,却见席千述突然蹲下身,青竹伞严严实实罩住了她和灵狐。
"魔气已侵入心脉。"席千述指尖亮起一点银光,轻轻点在灵狐额头,"需要九转还魂丹。"
时苓心头一紧。那是青阳轩至宝,整个宗门存量不超过十颗。她正要开口,却见席千述已经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的青色丹丸。
"师尊!这太贵重了..."
"闭嘴。"席千述捏碎丹丸,将药粉均匀撒在灵狐伤口上。黑血立刻止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做完这些,他一把扯过时苓的手腕,盯着那个还在渗血的齿痕皱眉,"灵狐的牙有毒,你不知道?"
时苓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尊。此刻的席千述没有往日的冰冷疏离,眉心蹙起的细小纹路让他突然有了人间烟火气。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弟子...忘了。"她小声说。
席千述突然并指划过她的伤口,一缕黑血被强行引出。时苓疼得哆嗦了一下,却没躲开。直到伤口转为鲜红,仙尊才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帕子,仔细包扎好。
"愚不可及。"他语气依旧冷淡,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为只畜生值得么?"
时苓望着怀中呼吸渐稳的灵狐,突然笑了:"师尊不也救了它?"
席千述的手顿了一下。雨幕中,时苓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起来。"仙尊站起身,青竹伞依旧稳稳罩在她头顶,"回去换衣服。"
时苓抱着灵狐站起来,突然发现席千述的右半边身子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那把伞从一开始,就是完全倾向她的。
听雪轩内,时苓换好干净衣裳,正用布巾擦拭青冥簪上的泥水。灵狐蜷缩在软垫上,偶尔发出细微的呜咽。门突然被推开,席千述端着个白玉碗走进来,身上已经换了件新的霜色长袍。
"喝了。"他把碗递给时苓,里面是冒着热气的褐色药汁。
时苓接过来抿了一口,苦得整张脸都皱起来。她正想撒娇讨颗蜜饯,突然想起眼前是严厉的君离仙尊不是李长老,赶紧仰头一饮而尽。
"伸手。"
她疑惑地伸出右手,席千述却将个冰凉的东西放在她掌心——是那串从不离身的铜铃,此刻每个铃铛都被擦得锃亮,内侧的云纹清晰可见。
"溯魂铃是上古法器,别随便摘下来。"席千述转身欲走,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师尊..."时苓声音轻得像羽毛,"弟子知错了。修炼不该急于求成,更不该顶撞师尊。"
席千述背对着她沉默良久,忽然道:"你可知为何我总罚你?"
"因为...弟子愚钝?"
"因为你在模仿我。"仙尊转过身,银眸中似有星河流转,"我的剑招,我的吐纳,甚至我皱眉的样子。修道之人最忌失去本心,你天资卓绝,却总把自己框死在别人的模子里。"
时苓瞪大了眼睛。三个月来的种种严苛要求,原来不是嫌弃,而是...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月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席千述肩头。时苓突然发现,师尊身上那股常年不散的寒意,似乎淡了些许。
"明日辰时,紫霞峰顶。"席千述走到门口又停住,"带上方才那本《太虚青灵诀》——我重新教你。"
灵狐在软垫上翻了个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时苓摸着腕间的铜铃,忽然觉得今晚的药,回味竟有一丝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