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港的夜雾漫进中环88层的落地窗时,林早默正用钢笔划掉财务报表上第七个异常数字。墨迹刺破纸面的声响混着座钟齿轮的咬合,在她太阳穴敲出细密的疼。
"林董,您的黑咖啡。"秘书将骨瓷杯轻放在胡桃木桌沿,杯底与檀木镇纸相碰,惊醒了沉睡在文件堆里的鸢尾花标本。那是母亲生前最爱从浅水湾别墅花园采摘的,如今干枯的花瓣碎在审计报告猩红的亏损数字上。
手机震动划破死寂,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让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团。画面上父亲搂着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孩走进半岛酒店,那女孩耳垂晃动的蓝钻耳钉刺痛了林早默的眼睛——那是本该锁在家族保险柜里的"海洋之心",二十年前父亲在苏富比拍卖会上为母亲拍下的定情信物。
落地窗倒影里,她无名指根的戒痕突然火烧般灼痛。三天前刚退回的订婚戒指还躺在保险箱里,钻石切面至今残留着未婚夫说"林家这艘破船迟早要沉"时喷溅的唾沫星。
"帮我约肖宇恒。"她按下内线电话,喉间泛起黑咖啡的焦苦,"就说寰亚航运想要的那块填海地皮,我亲自跟他谈。"
电梯镜面映出她补口红的动作,正红色像道新鲜伤口横亘在苍白的唇上。当数字跳到88层,金属门开合的瞬间,咸涩海风裹着雪松香劈面而来。
全景会议室的水晶吊灯在晨曦中碎成千万个太阳,肖宇恒背光坐在长桌彼端,黑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狰狞的烧伤疤痕。他指间把玩的黄铜打火机在桌面敲出规律声响,像某种古老部族开战前的鼓点。
"林小姐比财经杂志封面上更..."他目光扫过她无名指,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更擅长把订婚戒指当谈判筹码。"
林早默将地皮转让协议推过桌面,纸页擦着水晶烟灰缸边缘险险停住:"肖总深夜造访海事局,不也是为了这块地的航道特许权?"
肖宇恒忽然倾身向前,阴影如网笼罩过来。他指尖点在地图某处,薄茧擦过她手背激起战栗:"这里要建跨海大桥的桥墩,你们规划图却标注成深水港——"打火机蓝焰腾起的瞬间,他眼底闪过捕食者的幽光,"是想让我的货轮撞成烟花?"
落地窗外传来渡轮悠长的汽笛声,林早默听见自己心跳与秒针同频。她抽出文件夹底的照片甩在桌上,浪花拍岸的巨响里,父亲与私生女在游艇甲板碰杯的画面刺目如刀。
"寰亚百分之三十的干股。"她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却稳得像抛锚的船,"换你帮我吃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
肖宇恒突然低笑出声,黄铜打火机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林早默下意识接住,锈蚀的机身上模糊刻着"Eternity",咸腥铁锈味混着记忆呼啸而来——七年前在地中海失火的邮轮,浓烟中她将逃生舱最后的位置让给满脸是血的青年,对方塞给她这枚打火机时说"我会活着回来找你"。
"现在该我还你了。"他指尖在她掌心写下一串经纬度坐标,滚烫的触感穿透七年时光。渡轮探照灯扫过时,林早默看清他锁骨处的疤痕,正是当年逃生舱金属支架撕裂的形状。
暴雨突至,雨箭射在玻璃幕墙上迸成碎钻。肖宇恒起身扣西装扣子的动作像猎豹收拢利爪,行至门边时抛来句:"明晚八点,皇后码头17号泊位。"他转动门把手的动作顿了顿,"记得穿你偷渡去公海那天的红裙子。"
林早默站在骤然暗下的会议室里,掌心打火机的锈迹蹭在定制西装上,像抹擦不干的血痕。手机屏幕亮起,父亲发来简讯说下周要带"早晴"参加慈善晚宴,她直接拨通法务部电话:"把三年前清水湾土地纠纷案的证据找出来,尤其是周景明经手的那部分。"
雨幕中的维港化作流动的碎玻璃,她将打火机贴近心口。七年前在地中海没能烧死她的火,终于要在香江之畔燎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