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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教育局外墙的红榜被晒得发亮。许建国在汗津津的人群里,后颈黏着湿透的衣领。蝉鸣声刺得耳膜生疼,他盯着红纸上"许建国"三个字,指甲掐进掌心。
"老许!你考上了!"同村知青撞他肩膀,声音混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欢呼与啜泣。录取通知书递到手里时,纸角在颤抖的指间簌簌作响。
记忆突然劈开天灵盖。病床消毒水的气味,心电图拉平的刺耳长音,林月华俯在他耳边:"三个孩子都是老陈的......通知书当年就给了......"
"建国!"带着哭腔的呼唤扎进耳膜。林月华挤过人群,碎花衬衫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迹。她拽住他袖口时,指甲隔着布料抠进皮肉。"妈病得起不来炕,小宝烧得说胡话......"
围观者开始窃窃私语。穿蓝布衫的大娘摇头:"后生,媳妇都这样了......"
许建国盯着林月华睫毛上挂的泪珠。阳光把那滴液体照得透亮,像前世病房顶的照明灯。他甩开她的手,冷笑声惊飞了墙头的麻雀。
"陈志明在农机站等急了吧?"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交头接耳戛然而止,"去年冬至你从他家后门出来,围巾系反了。"
林月华嘴唇褪成灰白。她伸手要抓通知书,许建国后退半步,纸张在两人之间裂开细响。背后有人倒吸凉气,知青同伴的烟卷掉在地上,溅起一簇火星。
广播喇叭突然炸响革命歌曲,盖住了林月华破碎的辩解。许建国把通知书折好塞进内兜,布料下的心跳震得肋骨发疼。转身时胶鞋碾过半截烟头,青烟从鞋底钻出来,缠着裤脚不肯散。许建国大步流星穿过人群,身后林月华的哭声像断了线的风筝忽高忽低。供销社门口停着辆二八杠自行车,他踹开脚撑的瞬间,车铃铛"叮当"响得刺耳。同村知青追上来往他兜里塞了包大前门:"老许,县里招待所给你留了床铺。"烟盒硌着录取通知书的边角,许建国摸出皱巴巴的车票时,发现指缝里还沾着林月华碎花衬衫的线头。远处传来拖拉机"突突"声,斗里堆着捆捆新割的麦子,金灿灿的穗子扎得他眼眶发酸。前世这时候,他正背着发烧的小宝往卫生所跑,棉鞋陷在雪地里拔不出来。许建国蹬着自行车冲上土坡,车链子"咔咔"响得像要散架。招待所褪色的红砖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被晒得翘了边。前台姑娘推了推眼镜:"302房,钥匙押金五毛。"
木门"吱呀"打开时,霉味混着蚊香片的刺鼻味扑面而来。他抖开通知书平铺在掉漆的写字台上,纸面映着窗外的夕阳,红得像是浸了血。楼下突然传来林月华的尖叫:"许建国你不得好死!"
同屋的知青从搪瓷缸里抬起头:"要下去看看不?"许建国摸出大前门,火柴"嗤"地划亮,烟头明灭间照亮他嘴角的淤青——那是前世背小宝摔在冰窟窿里磕的。
"让她嚎。"烟灰弹进印着红双喜的痰盂,"七点二十的火车,帮我盯着点行李。"走廊尽头公用电话响个不停,隐约能听见林月华在哭诉"他没良心"。
许建国把车票插进通知书对折的夹层,突然摸到内兜里还有个硬物——是前世小宝退烧后,用输液瓶玻璃给他磨的平安扣。许建国捏着那枚玻璃平安扣,指腹被棱角硌得生疼。楼下林月华的哭骂混着知青们的劝解声,像隔了层毛玻璃似的模糊不清。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发现最后一根大前门已经被捏断了滤嘴。
"老许,真不去看看?"同屋的知青把搪瓷缸往窗台一搁,"你媳妇嗓子都嚎劈了。"铁皮风扇转动的"嘎吱"声里,许建国看见玻璃平安扣上歪歪扭扭刻着"爸爸"两个字——是前世那个发烧到39度还给他做生日礼物的小手刻的。
招待所木门突然被拍得山响:"许建国!你娘喝农药了!"隔壁生产队长的大嗓门震得墙灰簌簌往下掉。许建国指尖一颤,平安扣"叮当"掉进痰盂,在烟灰水里打了个旋儿。前世这时候,丈母娘确实演过这出苦肉计。
他抓起军绿色挎包往外冲,在楼梯拐角撞翻服务员端着的脸盆。搪瓷盆"咣当当"滚下楼梯,惊得前台姑娘的算盘珠子乱蹦。"押金!"姑娘追着喊,许建国已经踹开招待所掉漆的绿铁门。
七月骄阳下,林月华正搀着个口吐白沫的老太太坐在台阶上。许建国眯起眼睛——那老太太嘴角的白沫分明是肥皂水,前世她在卫生院洗胃时,医生就说过"敌敌畏哪有草莓味"。
"建国..."林月华哭得假睫毛都掉了半边,伸手来拽他裤腿,"娘都是为了你..."许建国侧身避开,从兜里掏出张十元票子甩在地上:"供销社肥皂两毛一块,找钱记得还我。"
看热闹的人群"轰"地炸开锅。穿蓝布衫的大娘突然冲出来:"后生!你媳妇裤管在滴血!"许建国这才注意到林月华裤脚渗出的暗红,她脸色比前世难产大出血时还要惨白。
拖拉机"突突"声由远及近,车斗里跳下个穿白大褂的赤脚医生。"让让孕妇要出人命了!"医生弯腰时,许建国他白大褂后襟沾着新鲜麦秸——这分明是刚从农机站赶来的陈志明。
林月华突然死死抱住许建国的小腿:"当家的...这真是你的种..."许建国弯腰掰她手指时,摸到她掌心厚厚的茧子——前世她到死都保养得细皮嫩肉。陈志明趁机往她嘴里塞了片人参,转头对人群喊:"快送县医院要保大保小?"
许建国看着林月华突然僵住的表情,突然笑出声。他掏出内兜里撕成两半的录取通知书,在众人惊呼声中"刺啦"又撕成四片:"保大保小?问孩子亲爹去。"碎纸片扬手一撒,像极了他前世出殡时撒的纸钱。
人群突然安静可怕。许建国转身往招待所走时,听见陈志明压着嗓子对林月华说:"你他妈不是说都打点好了?"玻璃平安扣还在痰盂里泡着,映出他冷笑的倒影。
前台姑娘慌慌张张拦住他:"同志,县革委会来电话..."许建国抓起听筒,那头传来前世顶替他上大学的陈主任声音:"小许啊,听说你思想出了偏差?"背景音里分明有林月华娇滴滴的"干爹"。
许建国摸出兜里的小本子——重生后他就记满了陈主任贪污的证据。"陈志明刚送您两筐新麦吧?"他对着听筒轻笑,"粮站王会计说那批救济粮..."电话那头传来茶杯打翻的声音。
夕阳把招待所影子拉得老长时,许建国在302房门口捡到张车票。同屋知青蹲在走廊抽烟:"老许,刚有个戴蛤蟆镜的找你。"车票背面用口红写着"晚七点老槐树",字迹和前世林月华偷情的情书一模一样。
许建国把车票折成纸飞机,从三楼窗口掷出去。纸飞机在晚风里打了个转,正巧扎进路过邮递员的绿挎包——那里面装着陈志明冒领录取通知书的举报信。邮员扶正帽子,自行车铃"叮铃铃"融进暮色里。许建国刚关上门,就听见楼下传来林月华歇斯底里的尖叫:"他兜里还藏着钱!"搪瓷缸砸在墙上的脆响惊飞了窗外的。同屋知青叼着烟卷嘟囔:"这娘们嗓门比公社喇叭还响。"许建国摸出兜里剩下的三块六毛钱,纸币上还沾着农机站的柴油味——那是他今早帮陈志明修拖拉机时故意蹭上的证据。
302房的铁皮风扇突然"咔嗒"停了,灯泡跟着闪了两下。走廊上传来服务员骂骂咧咧的声音:"又跳闸!"黑暗里,许建国摸到窗台上半盒火柴,"嗤"地划亮时,火苗映出墙上一行模糊的粉笔字——是前世他教小宝写的"爸爸好"。
楼下突然响起吉普车的急刹声。许建国探出头,看见陈主任的专车顶着一捆麦秸活像只滑稽的刺猬。车门"砰"地甩开,露出林月华正往陈主任怀里塞东西的慌乱动作——那包袱皮的花色,分明是前世她偷藏私房钱用的那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