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的初雪落在糖糕铺的青瓦上,秋吟蹲在檐角啃着半块芝麻酥,糖霜沾在指尖,被晨光映得晶莹剔透。
铺子里飘出揉面的香气,跛脚老汉的孙女踮着脚往木盆里撒糖粉,沈见微的白发垂在案边,正握着小姑娘的手教她捏兔子形状。
“沈哥哥,阿九哥哥为什么总在屋顶呀?”小女孩仰头问,面团沾在鼻尖。
沈见微抬眸轻笑,惊鸿笔在窗棂勾了朵优昙:“他怕冷…...”
袖中红绳忽地收紧,将秋吟从檐上拽下,“…得抱着取暖。”
秋吟踉跄跌进他怀里,芝麻酥碎屑洒了满案:“沈见微!你教小孩什么浑话!”
耳根泛起薄红,比案头新插的红梅更艳三分。他反手将软剑钉在面团上,剑穗明珠滚进糖罐,“再胡说八道,老子拆了你这破铺子!”
小女孩咯咯笑着躲到沈见微身后,袖口露出一截青紫的腕痕。
秋吟瞳孔骤缩——那伤痕的纹路,竟与二十年前秋家暗卫的刑具完全一致。
......
入夜,秋吟踹开药王谷暗桩的门扉。
月娘子正对镜梳妆,西域罗裙滑落半肩,心口的金蚕蛊虫在烛火下泛着油光:“右使深夜造访,莫不是终于想通要与我合作?”
软剑抵住她咽喉,秋吟扯开她衣襟,蛊虫暴起的瞬间被金针钉死在妆台上:“药王谷主死前说过,沈见微靠吸食活人精气续命——”
他碾碎蛊虫,黑血溅上铜镜,“——你在他饮食里动了什么手脚?”
月娘子低笑,蔻丹染血的指尖抚过秋吟腕间红绳:“右使这般紧张…莫非不知沈盟主每夜独自去乱葬岗?”
她忽然甩出袖中密信,信笺上印着西域皇室的狼头徽,“你猜他在找什么?秋夫人的尸骨…还是当年被换走的真正‘秋吟’?”
秋吟劈碎铜镜,剑气削落她一缕鬓发:“再敢提那个名字…”蛊虫从镜面碎片中钻出,凝成秋夫人腐烂的半张脸,“…本座便让你尝尝噬心蛊的滋味!”
......
乱葬岗的磷火映着沈见微孤寂的身影。
他跪在焦土中徒手挖掘,指尖被碎骨割得血肉模糊。
棺木露出的一角刻着秋家暗纹,里面蜷缩着一具幼童骸骨——心口插着把袖珍银剑,剑柄“秋吟”二字被血垢浸透。
“阿九,你看…”沈见微抚过剑柄,白发垂落骸骨之上,“这才是你七岁前的模样。”
秋吟的软剑突然劈开棺木,剑气震碎满地枯骨:“沈见微!你他妈挖自己坟上瘾是不是?!”
他掐住那人脖颈按进土里,蛊纹在掌心暴起血光,“当年秋夫人把你我调换,让我顶替‘秋吟’之名成为蛊皿…这些破事老子早不在乎!”
沈见微任由他压制,惊鸿笔尖却挑开幼童骸骨的臂骨——内侧刻着西域梵文:“我在找这个。”
他将骸骨递到秋吟眼前,“秋夫人从西域带来的噬心蛊母…就藏在这具尸身的骨髓里。”
秋吟浑身剧颤。
记忆如毒蛇噬心——七岁那夜他被按在祭坛,秋夫人将蛊虫灌入他脊骨时哼的童谣,正是西域的安魂曲。
“你每夜来此…是为了毁蛊母?”他忽然扯开沈见微的衣襟,心口魂契金纹已蔓延至锁骨,“那你知不知道…蛊母若死,宿主亦亡?!”
沈见微握住他颤抖的手,惊鸿笔在尸骨上勾出血符:“阿九,我许的‘千秋万载’…从不是虚言。”
......
三更时分,糖糕铺后院的地窖传来异响。
秋吟踹开木门时,跛脚老汉的孙女正蜷缩在角落,腕间拴着铁链,青紫的伤痕下浮出蛊虫纹路。
小女孩抬头看他,独眼淌下血泪:“阿九哥哥…张爷爷说…说我是最好的蛊皿…”
秋吟的软剑劈碎铁链,抱起女孩的瞬间,她心口钻出条金蚕蛊王——正是药王谷主炼制的同命蛊!
“月娘子这步棋…埋得真深。”
沈见微的白发缠住蛊王,惊鸿笔尖刺入女孩眉心。
黑血喷涌的刹那,秋吟的剑也抵住他咽喉:“沈见微!你敢伤她——”
“她三日前便死了。”
沈见微碾碎蛊虫,女孩的尸身化作血水,“药王谷的‘活傀术’…用至亲血脉养蛊。”
他扯开地窖暗格,里面堆着数十具孩童骸骨,每具心口都刻着“秋”字,“这些…都是秋夫人为你准备的‘替命蛊’。”
秋吟的剑哐当坠地。
他忽然想起七岁生辰那日,秋夫人抚着他的发顶轻笑:“阿吟,这些孩子都是你的‘影子’…他们会替你疼,替你死…”
......
晨光刺破阴云时,秋吟拎着酒坛坐在糖糕铺屋顶。沈见微跃上檐角,将新蒸的桂花糕搁在他膝头:“阿九,糖霜多加了三勺。”
“沈见微…”秋吟忽然掐住他脖颈,唇瓣碾过那人苍白的唇,“…你究竟还瞒着我多少事?”
惊鸿笔尖勾住他腕间红绳,沈见微低笑:“你七岁那年偷塞给我的芝麻酥…其实掺了噬心蛊卵。”
他抚过秋吟脊骨的剑痕,“秋夫人要我成为你最锋利的刀…可我偏要做你的鞘。”
长街尽头忽起马蹄声,西域商队的驼铃惊飞寒鸦。
月娘子红纱遮面,抛来一只鎏金匣:“右使的贺礼——西域可汗亲笔婚书,求娶秋家遗孤…”
她笑着掀开匣盖,里面躺着半枚染血的狼牙,“…说是二十年前,与您有过白首之约呢。”
秋吟捏碎狼牙,毒粉混着雪粒子迷了眼:“告诉他…”软剑劈开婚书,纸屑如蝶纷飞,“…老子丧偶了。”
沈见微的白发缠住他腰身,惊鸿笔在虚空写下“不死不休”四字。
糖糕铺的炊烟袅袅升起,将两人身影融进姑苏城的细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