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苏星晚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后颈的酸痛让她轻轻皱了下眉。工位隔板上贴着的便利贴被空调风吹得翘起边角,上面用彩色马克笔写着:傅总早会需黑色条纹领带、冰美式不加糖、左袖口袖扣要银制骷髅款——这些是她花了三年时间,从无数次擦肩而过的细节里偷来的信息。
捧着温热的饭盒往茶水间走时,走廊尽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往墙边让了让,磨砂玻璃门后,傅沉砚的身影被晨光镀上冷硬的轮廓。男人西装革履,领带尾端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正是她今早偷偷放进他办公室的那条藏青格纹款——看来昨天替行政部补送的领带,他终究是用了。
茶水间的灯光有些昏暗,苏星晚踮脚拿储物柜里的蜂蜜罐时,身后突然传来门锁轻响。转身的瞬间,脊背猛地贴上冰凉的瓷砖,眼前是傅沉砚微敞的衬衫领口,雪松气息混着清冽的烟草味扑面而来。他垂眸望着她,指节抵在她身侧的墙壁上,袖口银制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傅、傅总?”苏星晚的声音在发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工牌,塑料边缘硌得掌心发疼。这是她入职三年来,第一次和傅沉砚保持如此近的距离——近到能看清他眼尾那颗浅褐色的泪痣,近到能听见他喉结滚动时轻微的声响。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攥皱的工牌上,指节轻轻敲了敲透明卡牌:“苏星晚,25岁,行政部助理,工号0721。”他念出她的名字时,尾音莫名地沉了半拍,“记得你母亲在市立医院住院,心脏搭桥手术费还差三十万?”
苏星晚的呼吸骤然停滞。工牌上的照片是她入职时拍的,齐耳短发显得格外青涩,而此刻傅沉砚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个字都精准地戳中她的软肋。她忽然想起上周在财务室门口听见的对话,行政总监说傅总亲自过问了她的预支申请,原来他早就知道她的困境。
“今晚七点,丽思卡尔顿顶楼宴会厅。”傅沉砚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烫金请帖,指尖划过她僵硬的手腕,将卡片塞进她掌心,“演我未婚妻。事后三十万支票,附带市立医院心外科专家会诊名额。”
请帖边缘的烫金花纹硌着掌心,苏星晚抬眼,撞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传闻中傅沉砚刚从国外回来接手集团,短短三个月就肃清了董事会异己,手段雷厉风行,此刻他垂眸望着她,唇角扯出一丝极淡的笑,却不达眼底。
“为什么是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却还是问出了口。整个行政部比她漂亮能干的助理大有人在,而她不过是个连茶水间续杯都轻手轻脚的透明人。
傅沉砚的目光掠过她颈间细链上的碎钻吊坠——那是她用三个月奖金买的仿款,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他忽然伸手,指腹碾过她工牌边缘的毛边,那里因为长期摩挲已经泛起白色:“因为你足够安静,不会问多余的问题。”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心口。苏星晚忽然想起上个月替他整理出差行李,在西装暗袋里发现的银色U盘,想起他每次签字时手腕内侧若隐若现的纹身,原来他早就注意到她,用这种近乎冷酷的方式,将她的隐忍和困境当成了最安全的筹码。
微波炉的提示音在远处响起,惊碎了凝滞的空气。傅沉砚退后半步,西装恢复笔挺的褶皱,仿佛刚才的压迫感只是她的错觉:“五点前会有人送礼服到你工位,记住——”他转身时,侧脸被晨光切出锋利的线条,“在媒体镜头前,你该叫我沉砚。”
茶水间的门被重新推开,穿堂风卷着他的雪松气息涌进来。苏星晚低头看着掌心的请帖,烫金字体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右下角印着“傅氏集团三十周年慈善晚宴”的字样。她想起母亲病房里的心电图仪器,想起缴费单上刺眼的欠款数字,指腹慢慢抚过请帖边缘,那里不知何时被人用钢笔写了行小字:别戴你那条假项链,今晚戴我给的。
喉间泛起苦涩,她忽然想起入职第一天,在电梯里遇见的那个穿校服的少年。那天她抱着厚重的文件差点摔倒,少年伸手扶住她,手腕内侧有片淡色的烫伤疤痕。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少年是傅家即将留学的小公子,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早已将十年光阴,熬成了眼底深不见底的漩涡。
储物柜里的手机震动,母亲的主治医生发来消息:“手术排期定在下周三,尽快准备费用。”苏星晚摸了摸颈间的碎钻吊坠,忽然想起傅沉砚刚才说的“我给的”——或许从他递出请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走进了他画好的星轨,再无退路。
将请帖塞进风衣口袋时,她在茶水间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睫毛膏,唇角因为紧张微微发白。但眼底有簇火苗在跳动,像极了十七岁那年,在巷口看见的、被她救起的流浪小奶猫眼中的光。
下班前,果然有个礼盒被送到工位。苏星晚拆开丝绒盒,一枚镶嵌着梨形钻石的戒指躺在黑色天鹅绒上,内侧刻着细小的字母“CX&XW”。她盯着那串字母,忽然听见隔壁工位的小姐妹八卦:“听说傅总今晚要带神秘未婚妻出席,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
手指骤然收紧,钻石划破掌心渗出血珠。苏星晚低头看着戒指内侧的刻字,忽然想起傅沉砚的英文名是Caleb,而她的拼音缩写是Xing Wan。原来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被他冠上了专属的印记,像猎人在猎物身上烙下的图腾,隐秘而霸道。
五点整,她抱着礼盒走进洗手间。镜子里的礼服是雾面香槟色,吊带设计露出精致的锁骨,裙摆拖地时刚好遮住她磨出泡的脚后跟。戴上戒指的瞬间,冷水龙头滴落的水珠砸在钻石表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十年前那个递出创可贴的少年,正隔着时光对她微笑。
手机在包里震动,傅沉砚发来短信:“楼下黑色宾利,别让我等超过三分钟。”末尾还跟着个句号,冷硬得像他本人。苏星晚深吸口气,对着镜子扯出个微笑——从戴上这枚戒指开始,她就是傅沉砚的“未婚妻”,是他棋盘上最趁手的棋子,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场戏里,演好属于自己的角色。
走出写字楼时,晚风掀起她的裙摆。黑色宾利的车窗缓缓摇下,傅沉砚坐在后座,西装领带已经换成了她今早准备的藏青格纹款。他抬眸望向她,目光在礼服和戒指上停留半秒,忽然伸手替她拉开车门,指尖掠过她手腕时,触感像十年前那个春夜,巷口的樱花落在手背上的温度。
“紧张?”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在茶水间时柔和些许。苏星晚摇头,却看见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碎钻胸针,正是她上周在奢侈品店橱窗里多看了两眼的款式。
“戴上。”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指尖捏住胸针替她别在礼服上,指腹划过她锁骨下方的皮肤时,她听见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像怕惊碎什么似的,“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
宾利驶入霓虹车流时,苏星晚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灯海,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每个人都是天上的星星,有的亮有的暗,但总会遇到属于自己的轨道。”此刻无名指上的钻戒硌着掌心,她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他选中的星星,还是他掌心即将被揉碎的、渺小的星轨。
而驾驶座后的男人,正望着她被路灯照亮的侧脸,喉结滚动着咽下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早在十年前,你就已经是我掌心跳动的、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