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大学附属医院特殊病房的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条状,在新一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宫野志保——现在应该称她为宫野医生——站在床尾,面无表情地翻看化验报告。兰坐在床边,手里攥着新一最新的脑部扫描结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说结论吧。"新一打破沉默,声音比平时低沉,"我能承受。"
志保合上文件夹,银灰色的眼睛直视新一:"肝功能损伤程度超出预期,APTX4869代谢产物正在影响你的神经系统。如果不立即停止所有案件调查,接受系统治疗,六个月内可能会出现..."她罕见地犹豫了一下,"认知功能障碍。"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兰手中的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的手在颤抖。
"认知功能障碍是指...?"新一缓慢地问,仿佛每个字都需要极大努力。
"记忆力减退,逻辑思维能力下降,注意力不集中。"志保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通俗地说——你会失去让你成为'工藤新一'的能力。"
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变得刺耳。新一的表情凝固了,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兰看到他喉咙上的肌肉绷紧,颈动脉剧烈跳动,但面上却波澜不惊——那种他在面对最残忍罪犯时的面具表情。
"治疗方案?"新一问,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三个月住院治疗,完全脱离工作压力,配合新型解毒剂和肝脏修复方案。"志保递过一份文件,"成功率约65%。"
新一接过文件,却没有看:"如果...不接受治疗?"
"工藤!"兰忍不住出声,手指深深陷入床单。
志保的眼神在新一和兰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多一年,症状会开始显现,三年内可能完全丧失推理能力。而且..."她补充道,"是不可逆的。"
兰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宫野医生。"
志保点点头,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监护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新一逐渐急促的呼吸。
"新一..."兰伸手想触碰他,却在半空停住了——新一整个人绷得像拉满的弓,仿佛一碰就会碎。
"我需要思考。"他生硬地说,"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
兰咬了咬下唇:"不。"
新一终于抬起头,眼睛里是兰从未见过的混乱与痛苦:"什么?"
"我说不。"兰坚定地坐回椅子上,"十七岁时你消失,我等待;你变小,我保护;你与组织决战,我支持。但这一次,新一,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
新一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你不明白...如果失去推理能力,我...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胡说!"兰的声音因激动而提高,"你是工藤新一,不是因为你能破案,而是因为你就是你!那个在幼儿园为我打架的男孩,那个在纽约救下银发杀人犯的少年,那个...那个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让我担心的傻瓜!"
一滴泪水从新一右眼滑落,然后是左眼。他没有擦拭,任由它们滚下脸颊,在下巴汇聚,最后砸在白色的被单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我害怕,兰。"他哽咽着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破案是我存在的意义...如果连这个都..."
兰终于拥抱了他,感受他瘦削的背部在自己的手掌下颤抖。新一的泪水浸湿她的肩膀,热度透过衣料灼烧她的皮肤。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新一如此崩溃——即使是小时候从摩天大楼摔下来骨折,他也只是咬着牙不哭出声。
"我们会一起想办法。"兰在他耳边轻声说,"就像一直以来那样,一起。"
———
三天后,工藤宅。
兰抱着刚洗好的衣服上楼,发现书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键盘敲击声。她轻轻推开门,看到新一背对着门口,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医生明确禁止他用脑过度,要求在家静养。
"新一!"兰放下洗衣篮,"你不该——"
屏幕上的内容让她愣住了。那不是案件资料,而是一个设计复杂的流程图,标题是"侦探指令集系统"。
新一转过头,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但神情却出奇地活跃:"兰,来帮我看看这个。"
兰走近,发现流程图将侦探推理过程分解为多个可独立执行的步骤:现场勘查、证物分类、证人访谈、数据比对...每个步骤都有详细的操作指南和判断标准。
"这是...?"
"我的备用大脑。"新一苦笑着解释,"如果...如果我真的失去推理能力,至少可以按照这个系统指导别人破案。"
兰的心揪紧了。过去三天,新一表面上接受了治疗方案,但夜里她总能感觉到他在身边辗转反侧。现在他找到了这种折衷方式——既遵守医嘱减少用脑,又不完全放弃侦探工作。
"这个分类逻辑有问题。"兰指着流程图的一处,"证物应该先按来源分,再按性质分,否则容易遗漏交叉污染的可能。"
新一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个?"
"法医学基础课。"兰耸耸肩,随即意识到什么,"等等,你是故意写错测试我的?"
新一笑了——这是三天来他第一次真心微笑:"不,我是真的犯了低级错误。看来我的大脑确实需要休息了。"他拉着兰坐下,"既然你指出了问题,就得帮忙完善这个系统。"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侦探指令集"的创作。新一负责提供核心推理框架,兰则用她正在学习的医学系统思维将其标准化、流程化。工作到深夜时,兰会强制新一休息,给他热一杯牛奶;而新一则会在兰专注工作时,悄悄将她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第四天早晨,兰端着早餐走进书房,发现新一趴在桌上睡着了,脸压着一张案件关系图。她轻手轻脚地放下托盘,正要离开,突然注意到图纸边缘的一个细节——所有爆炸案受害者名单旁边,新一画了个问号,连向一家名为"白鸠生命"的子公司。
兰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搜索这家公司。第一页结果全是普通企业信息,但当她翻到第三页时,一条不起眼的新闻标题吸引了她的注意:"白鸠生命前员工集体诉讼案延期审理"。
点开新闻,兰的呼吸加快了。报道中提到,诉讼涉及一种实验性药物的副作用,而原告律师正是——妃英理。
"新一!"兰轻轻推醒他,"我发现一些东西!"
新一迷迷糊糊抬起头,看到兰指着的新闻,立刻清醒了:"老天...我们怎么没早发现这个联系?"
"因为我们都专注于爆炸案本身,而忽略了受害者背景。"兰迅速整理思路,"如果这些爆炸不是随机恐袭,而是针对特定人群..."
"那么凶手不是黑衣组织残余势力,至少不完全是。"新一接上她的思路,眼睛越来越亮,"可能是药物实验受害者或其家属的报复行动!"
他们立刻重新梳理所有线索。兰负责查询每个受害者与白鸠生命的关系,新一则分析爆炸物的化学成分。分工合作下,效率惊人——不到两小时,他们就确认了六名受害者中的四名曾是白鸠生命的员工或试药者。
"但这不能解释针对我们的行动。"新一皱眉,"我从未接触过这家公司..."
兰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母亲的名片:"也许妈妈知道些什么。"
电话接通后,妃英理听完他们的发现,沉默了很久:"我早该想到的...兰,新一,这件事比你们想象的复杂。我需要当面解释。"
约好见面时间后,兰挂断电话,发现新一正盯着她看,眼神柔软而复杂。
"怎么了?"兰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新一轻声说,"只是...我在想,如果没有你,这个突破可能要推迟几周甚至几个月。"
兰感到脸颊发热:"这只是基础排查工作..."
"不,这是敏锐的直觉和系统的思维。"新一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个古旧的怀表——兰认出那是他珍藏的福尔摩斯纪念品,"给。"
兰惊讶地接过怀表:"这不是你最宝贝的..."
"福尔摩斯说过,推理不仅是一门科学,更是一种艺术。"新一认真地说,"而艺术家需要灵感搭档。对我来说,那个人一直是你。"
怀表在兰掌心沉甸甸的,金属表面因常年抚摸而光滑温润。她小心地打开盖子,里面不是预期的照片,而是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展开后,上面是新一工整的字迹:"致我的华生"。
"不,"兰摇摇头,将怀表放回新一手中,"我不是华生,你也不是福尔摩斯。我们是...新一和兰。独一无二的搭档。"
新一笑了,这次是真心的、放松的笑容:"你说得对。"他将怀表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那么,搭档,接下来怎么调查?"
兰调出白鸠生命的股权结构图:"先查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然后..."
他们工作到深夜,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交叠的文件上,也洒在那只打开的怀表上——表盖内侧,新一悄悄贴了一张小小的照片,是他们高中毕业时在樱花树下的合影,两人笑得无忧无虑。
———
第二天清晨,兰被厨房的声响惊醒。她披上外套下楼,发现新一正在煎蛋,动作生疏但认真。
"早安。"新一头也不回地说,"我查了肝脏友好食谱,这个蛋用的是橄榄油,面包是全麦的,还有..."他指了指料理台上的蔬果汁,"羽衣甘蓝、苹果和胡萝卜,富含抗氧化剂。"
兰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你...在做饭?"
"医生说要减少压力,培养工作外的兴趣。"新一笨拙地给煎蛋翻面,"我想了想,除了足球和推理,我好像没什么爱好...所以从烹饪开始。"
兰突然眼眶发热。这个曾经连煮泡面都会烧糊水的男人,现在为了康复,为了她,站在灶台前研究健康食谱。
"需要帮忙吗?"她轻声问。
"不,今天我是主厨。"新一自信地说,随即被溅出的油烫到手指,"嗷!好吧...也许需要一点点帮助。"
兰笑着接过锅铲,新一则从背后环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晨光中,他们一起完成了这顿简单的早餐,期间新一不时偷吻兰的耳垂,惹得她咯咯直笑。
餐桌上,新一打开笔记本电脑:"我昨晚想了想那个'侦探指令集'系统。如果把它做成一个可共享的软件平台,不同调查员可以分工完成各自擅长的部分..."
兰咬了一口全麦吐司:"就像医院的多学科会诊?"
"正是如此!"新一兴奋地说,"而且这样即使我...即使未来我的认知能力下降,也能通过系统继续贡献。"
兰伸手握住他的手:"会好起来的,新一。志保的新药不是已经初见成效了吗?昨天的化验结果显示肝功能指标改善了。"
新一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今天约了你妈妈?"
"嗯,下午两点在她事务所。"兰查看日程,"她说要给我们看一些二十年前的案卷资料。"
新一若有所思地搅动着蔬果汁:"兰...关于你妈妈,有些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当年我变小时,除了阿笠博士,只有两个人知道真相:我父母和你。"新一放下杯子,"但有段时间...我怀疑你妈妈也猜到了。"
兰瞪大眼睛:"什么?为什么这么想?"
"一些细节...她看柯南的眼神,问的问题..."新一摇摇头,"但我从未证实过。如果她真的知道,却选择不说破..."
"那一定是为了保护我们。"兰坚定地说,"就像我们互相隐瞒的那些事一样。"
新一微笑着点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那些因疾病和忧虑产生的细纹似乎淡了不少。兰突然意识到,这场健康危机或许不是灾难,而是一个契机——让他们重新认识彼此,重新定义关系的契机。
"兰,"新一突然说,"无论调查结果如何,无论我的健康怎样...谢谢你在我身边。"
兰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永远都会在,搭档。"
窗外,东京开始了新的一天。而在工藤宅的厨房里,两个人在晨光中十指相扣,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