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极其缓慢地、扭曲地牵动了一下唇角。那绝非笑容,而是一个冰冷器物被强行弯曲时发出的无声呻吟。过去的那些“情”,“义”,“仁”,不过是包裹在剔透琉璃下的致命毒药,是他前世苦难的根源,是心甘情愿注入骨髓的、名为“愚蠢”的毒水。
此刻,是时候将它们彻底倒干净了。
这天地棋局,既然避无可避,那他便要做那执棋之人。以身为子,以血淬刃,以这满天神佛的尸骸为梯,去攀爬那至高之位。他倒要看看,这苍穹之下,究竟谁还能将他玩弄于股掌!
“殿下?”
一个带着谨慎试探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打破了璇玑宫死水般的沉寂。
润玉缓缓转过身,动作从容不迫,宽大的月白衣袖拂过冰冷的镜框边缘。他敛去方才镜前那一刻泄露的所有情绪,脸上恢复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剧变与滔天心绪从未发生。
进来的是邝露。她依旧穿着天兵统领的银色软甲,步伐轻捷,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润玉身上,飞快地上下扫过,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您醒了?”邝露微微躬身,声音依旧保持着下属的恭敬,“方才感应到殿内灵力似乎有异动,属下担心……”
“无妨。”润玉的声音清冷平直,听不出丝毫波澜,如同拂过冰面的微风,“不过是旧伤有些反复罢了。”他向前踱了两步,目光落在殿外那片亘古不变的、流转着淡淡星辉的薄云,“本座睡了多久?”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然而邝露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刻意收敛之下依旧残留的一丝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弦。
“殿下,您昏睡了整整三日。”邝露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今日……是火神殿下与锦觅仙子受封大典的前一日。”
封号大典……前一日!
润玉眼中最后一点残存的、未被冰封的微光,彻底熄灭了。就是这个日子!命运的转折点,所有愚蠢与痛苦的起始坐标。锦觅那柄由他亲手引导、淬炼到足以伤神的冰魄匕首,终究会在明日,带着她所谓“无知者无畏”的决绝,狠狠刺入此地。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沿着脊椎悄然爬升,并非恐惧,而是某种淬毒的兴奋开始弥漫。那匕首刺入心脏的痛苦记忆清晰得如同昨日,此刻却只在他心底激起一片残忍的涟漪。好,很好。天道将他送回这个节点,想必是觉得上一场戏还不够惨烈,不够讽刺?那便……再演一次吧!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邝露那张写满担忧的脸上。前世她至死追随,最终神魂俱碎于忘川战场,只为护他一线残魂。这份忠诚淬炼出的暖意,在前世灰烬中是唯一的余温。如今,这余温是他冰冷棋局中唯一值得珍视的活棋。
“邝露,”润玉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重量,“传令下去,即刻起,璇玑宫内外所有防御法阵,提升至最高戒备。非本座亲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核心区域。尤其是……”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碾碎在空气中,“火神殿和花界来使。”
“遵命!”邝露神色一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抱拳领命。她敏锐地察觉到殿下身上那股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一种褪去了所有温和表皮后露出的、属于玄冰本质的坚硬与冷冽。无需多问,殿下的意志便是她的方向。
就在邝露转身欲去执行命令之际,殿外再次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放轻的小心翼翼。
一名低阶侍从垂首趋步至殿门外,隔着珠帘,声音恭敬又带着几分惶恐地禀报:
“启禀殿下,锦觅仙子……在外求见。说是……说是心中烦闷,想念殿下亲手所泡的雾山云针,想请您……煮一盏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