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陲，烽燧狼烟的气息越来越浓。西夏李元昊的使者再次趾高气扬地来到汴京，索要的岁币数目竟比往年又增了三成，言语间充满了轻蔑与威胁。
垂拱殿内，赵祯看着那份傲慢的国书，嘴角慢慢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前世他忍了，为了边境百姓的安宁，为了所谓的“怀柔”，年年输送巨额财富，却养得西夏这头饿狼愈发贪婪凶悍！这种饮鸩止渴的“仁政”，换来的只有屈辱和更大的祸患！
“李元昊……”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四溢。他猛地将那份国书重重掷于御案之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传狄青！”
当那位面涅犹在、一身凛冽杀气的将军大步走上殿来，单膝跪倒时，赵祯走下御阶，亲手将他扶起。他盯着狄青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命令道：
“朕，不要岁币！朕，要你为朕，拿下灵州！”
狄青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望着年轻的帝王。殿中文武更是瞬间哗然！放弃岁币议和，主动进攻西夏重镇灵州？这与官家过往数十年的国策截然相反！
“陛下！万万不可！兵凶战危，耗费巨大……”老成持重的文臣急忙出列劝阻。
“耗费？”赵祯厉声打断，猛地指向殿外西北方向，“年年岁币，难道不是耗费？养虎为患，难道不是更大的耗费？今日割肉饲狼，明日狼就要噬心！”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朕意已决！枢密院立刻拟定方略，筹措粮秣军械！狄卿，朕予你临机专断之权！此战，许胜不许败！要让那李元昊，也尝尝我大宋铁骑的滋味！要让天下人知道——”他一字一顿，声音震得殿宇梁柱都嗡嗡作响，“今日之大宋，朕之大宋，只识剑锋，不纳岁币！”
那掷地有声的“只识剑锋，不纳岁币”八个字，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垂拱殿内数十年来名为“和议”的沉闷桎梏，也为北宋的历史，劈开了一道通往另一条可能性的、染着铁与血的路口。
深夜，福宁殿烛火通明。赵祯独立窗前，望着深沉如墨的宫苑。殿宇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如同他此刻磐石般坚硬的心境。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紫檀窗棂，那触感坚硬而真实。
他的案头，摊开着狄青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西北军情密报，字里行间透着肃杀；另一边，是皇城司呈上的关于后宫某个新进妃嫔家族背景的细致探查，密文之下暗藏机锋。冷宫方向，隐约传来张美人绝望的呜咽，如同夜枭的哀鸣，断续飘来，又消散在风里。这声音，连同白日朝堂上被罢黜宗室老臣面如死灰的绝望眼神，苗贵妃宫苑外那些被严密看守、噤若寒蝉的内侍身影……一幕幕皆清晰无比。
仁？
赵祯无声地咀嚼着这个曾经仿佛融入骨血、铸就他帝王声名的字眼。
前世，正是这看似光辉万丈的“仁”，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束缚了他的帝王铁腕，令他面对宫闱倾轧、朝堂积弊、外敌勒索时，一次次选择了容忍、退让与安抚。
最终，这枷锁勒紧的，是他亲生骨肉早夭的生命，是帝国肌体深藏的脓疮，是锦绣河山步步退缩的疆界！
一丝冰凉彻骨的弧度，缓缓爬上赵祯的唇角。他缓缓抬手，摊开掌心，仿佛虚握着那无形却沉重万钧的“仁”字。然后，五指猛地收拢！
指节用力到泛白，青筋在烛光下微微贲张，带着一股要将虚空也攥碎的狠绝。
烛火跳跃，将帝王孤绝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他望着自己紧握的拳，那投下的影子也如一头蛰伏已久、终于亮出狰狞爪牙的猛兽。
“仁……” 赵祯的声音极低，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拷问这无边的黑夜与沉重的宫阙，“这江山，这社稷，这传承万代的帝系……朕的仁字，该换成什么字呢？”
只有窗外呜咽的夜风，卷起几片残叶，掠过沉寂的重重宫门，仿佛回应着帝王那无声的、染血的诘问。那未曾出口的答案，已融化在今夜每一道冰冷的宫墙阴影里，弥漫在西北即将燃起的烽火硝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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