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轻松惬意,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痛了冷宫的寂静。
“陛下您瞧,这株魏紫开得正好呢,”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的甜腻,“往年开得都不如今年盛,定是陛下洪福庇佑,连花儿都沾了龙气祥瑞呢!”
另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声懒洋洋地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随意:“嗯,尚可。只是……”声音顿了顿,似乎转向了我所在的这堵破墙,“可惜了这满园春色,总有些不合时宜的陈腐朽木,坏了景致。”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透过残缺的窗纸,钻进我的耳朵,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朽木?陈腐?
原主残存的记忆里,那个男人模糊的脸孔瞬间清晰起来——年轻、英俊,眉宇间是权力淬炼出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他就是新帝,将我丢进这活死人墓的君王。而他身边那个刻意拔高了音调的女子……
“陛下说的是呢,”那娇媚的声音立刻接上,带着十足的谄媚和幸灾乐祸,“有些东西,就该烂在泥里,免得碍眼。就像这自省堂里的……呵呵,陛下今日兴致好,提她做什么?”话语里的轻蔑与恶毒,隔着墙都能嗅到。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却压不住胸口那股翻腾的屈辱和愤怒。原来在这深宫之中,一个废后,连被提起都是一种玷污。那宠妃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残余的自尊里。我紧紧抿着唇,舌尖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墙外的笑声渐渐远了,丝竹声也随风飘散。冷宫重新陷入一片死寂,比先前更甚,仿佛方才那一幕羞辱从未发生,只留下满地冰冷的尘埃。
我颓然跌坐回冰冷的床板上,脖子上的昆仑镜带似乎比刚才更紧了一些,勒得人喘不过气。这深宫的恶意,冰冷彻骨,无处不在。
夜色,带着初冬的寒意,悄然无声地吞噬了冷宫最后一点模糊的光影。自省堂里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如同呜咽的鬼魅。
沉重的脚步声就在这时,突兀地踏碎了这片死寂。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步履整齐,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停在了那扇朽坏的木门前。
“吱嘎——”
门被推开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昏暗的光线下,当先进来的是一名面白无须的内侍,满头白发,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着深宫的阴鸷与麻木。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个捧着一卷刺目的白绫,那白色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惨淡;另一个则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精巧的酒壶和一个同样小巧的酒杯。
白绫…毒酒……
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脖子上那圈昆仑镜带猛地灼烫起来,如同烧红的烙铁紧紧箍住皮肉!剧痛之下,一个疯狂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王总管辛苦了,”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笑意,“不知陛下今夜龙体可安?此刻,该是传唤本宫前去伴驾侍寝的时辰到了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逼仄的空间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