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盯着邮件里的项目分工名单，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市场部全体成员都在列，唯独她被安排在了"支持组"，负责"数据收集与整理"。

"又是这样。"她小声嘀咕，把名单又看了一遍。王雯负责客户对接，小林负责创意设计，就连刚转正两个月的实习生都参与了方案策划。而她，曾经的市场部组长，现在沦为了数据搬运工。

办公室的玻璃门反射出她紧锁的眉头。程锦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项目文件。这是一个重要的大客户——蓝海科技，公司年度的重点项目之一。如果成功，不仅带来可观收入，还能提升公司在科技领域的口碑。

"程姐，"小林悄悄凑过来，"你别太在意分工。李经理说这是秦总亲自安排的。"

程锦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数据是基础工作，很重要。"

她点开秦毅制定的项目方案，强迫自己专注内容。不得不说，这份方案结构严谨、思路清晰，市场分析和策略定位都无可挑剔。但当她看到预算分配部分时，眉头再次皱起。

"这比例有点问题..."程锦调出历年同类项目的成本数据做对比，发现秦毅将大部分预算投放在了线下活动上，而线上传播的投入却比常规少了近30%。

她咬着下唇，犹豫要不要提出这个问题。上周的数据测试小组刚刚取得初步成果，秦毅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如果现在质疑他的方案，会不会又被视为挑衅？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18:37。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程锦伸了个懒腰，决定先完成自己被分配的工作。她整理了近三年科技类客户的投放数据，并按秦毅要求的格式做了可视化处理。

工作完成后，时间已过21点。程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再次回到那个预算问题。职业道德最终战胜了个人顾虑。她新建了一份文档，详细列出了历年线上线下的投入产出比，并附上了蓝海科技目标人群的网络使用习惯数据。

"仅供参考。"她在邮件标题写道，然后犹豫了足足一分钟才点击发送。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程锦忽然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这个点，清洁工应该早就下班了。她警觉地抬头，看到秦毅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你还在。"秦毅似乎也有些意外，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开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比白天少了几分凌厉。

程锦下意识站了起来："我...刚做完数据整理工作。"

秦毅点点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程锦松了口气，继续收拾桌面。几分钟后，秦毅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你的风险报告，我看过了。"

程锦转身，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工位旁，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邮件。

"只是些补充数据。"程锦谨慎地回答，"没有质疑方案的意思。"

秦毅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你提到线上传播的重要性，有道理。但蓝海的CEO特别强调要线下体验。"

"马总？"程锦有些惊讶，"可蓝海的用户群体75%是18-35岁的科技爱好者，他们最活跃的平台是..."

"B站和知乎。"秦毅接上她的话，"我知道。但客户坚持要线下。"

程锦忍不住问："您试过说服他们吗？"

秦毅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以为我没有？"

空气一时凝固。程锦后悔自己的冒失，正准备道歉，秦毅却突然叹了口气："事实上，我准备了三套说服方案，都被否决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坦诚让程锦愣住了。她第一次看到秦毅展现出挫败感的一面。

"也许..."程锦犹豫了一下，"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秦毅挑眉："说下去。"

"既然客户坚持线下，我们不妨把线下活动设计成'可线上传播'的形式。"程锦快速在电脑上调出几个案例，"比如这个科技嘉年华，现场设置了大量适合短视频传播的互动环节，最后线上曝光量是现场参与人数的200倍。"

秦毅俯身看向她的屏幕，距离近得让程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着咖啡的气息。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有意思。"秦毅直起身，"你做过类似项目？"

程锦点头："去年和极客邦的合作，就是这种模式。我可以把案例找给您看。"

"现在？"

"如果您需要的话。"

秦毅看了看手表："太晚了。明天上午吧。"他顿了顿，"你吃饭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程锦措手不及："呃...还没。"

"楼下有家面馆还开着。"秦毅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十分钟后电梯口见。"

程锦呆在原地，不确定这是命令还是邀请。她快速收拾好东西，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头发和妆容。镜子里的她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而微微发红，她滴了几滴眼药水，深吸一口气。

秦毅已经在电梯前等候，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两人沉默地乘电梯下楼，程锦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面馆就在公司大楼转角处，这个点已经没什么客人。秦毅选了个靠里的位置，熟练地点了两碗牛肉面和几样小菜。

"您常来这儿？"程锦试图打破沉默。

"嗯。"秦毅用热水烫着餐具，"加班的时候。"

服务员端上热气腾腾的面条，秦毅直接埋头吃了起来，似乎不打算继续交谈。程锦也只好专心吃饭。出乎她意料，这家的面条确实不错，汤头浓郁，牛肉炖得软烂入味。

"所以，"秦毅突然开口，"你为什么会注意到预算比例的问题？"

程锦放下筷子："职业习惯吧。我经手的每个项目都会先看数据平衡性。"

"即使被分配的工作只是数据整理？"

这句话刺痛了程锦。她抬起头，直视秦毅的眼睛："无论什么岗位，做好本职工作是起码的职业操守。发现问题不说，那是渎职。"

秦毅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你之前提到的火山..."

"什么？"

"你发给我的邮件。关于火山的PS。"

程锦的脸突然发热："那个...只是一时兴起。"

"火山确实需要压力才能爆发。"秦毅的声音很低，"但爆发后的破坏力往往超出预期。"

程锦不确定他是在隐喻什么，只好谨慎地回应："适当的释放可能比积累到临界点更好。"

秦毅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紧锁："我得接这个。"

通话很简短，基本都是对方在说，秦毅只是偶尔应一声"嗯"或"知道了"。但程锦注意到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出什么事了吗？"秦毅挂断后，程锦忍不住问。

"蓝海那边有些变动。"秦毅放下手机，"他们CEO换了人。"

"什么？"程锦惊讶道，"马总离职了？"

"今下午刚宣布的。新任CEO是原来CTO张远。"

程锦立刻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张远是典型的工程师思维，最讨厌华而不实的营销活动。"

"正是如此。"秦毅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欣赏她迅速的反应，"我们的方案可能需要大改。"

"线上传播？"

"几乎是必须的了。"秦毅招手结账，"看来你的风险报告来得正是时候。"

走出面馆，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程锦的脸颊。秦毅站在路边，似乎在考虑什么。

"明天上午九点，"他突然说，"和我一起去见蓝海的新CEO。"

程锦瞪大眼睛："我？"

"你是对的，这个项目需要更多线上思维。"秦毅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公事公办，"准备好你的案例和数据。"

"好的，秦总。"

"现在回家休息吧。"秦毅拦下一辆出租车，做了个"请"的手势，"明天别迟到。"

程锦坐进车里，透过车窗看着秦毅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远去。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依然有些发烫。今晚的一切都太不真实——和秦毅共进晚餐，得到项目参与机会，甚至那短暂而古怪的关于火山的对话。

出租车驶过灯火通明的商业区，程锦靠在窗边，思绪万千。秦毅这个人，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冷酷严厉的外表下，似乎藏着某种她尚未理解的特质。

回到家，程锦立刻打开电脑，开始准备明天的资料。她收集了所有线上传播效果显著的案例，并针对科技类客户做了特别分类。工作到凌晨两点，她终于满意地合上电脑。

躺在床上，程锦的脑海中不断回放今晚的片段——秦毅俯身看她电脑时靠近的身影，面馆里那句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有谈及火山时他眼中闪过的某种情绪。

"别想太多，"她对自己说，"这只是工作。"

但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真的只是工作吗？

第二天一早，程锦比平时提前了一小时到达公司。她穿了一套深蓝色的西装，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看起来专业而干练。

八点五十分，她拿着准备好的资料站在秦毅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

"进来。"

秦毅已经整装待发，西装笔挺，眼镜后的目光清明锐利，丝毫看不出昨晚加班的疲惫。他快速浏览了一遍程锦准备的资料，满意地点头："不错。走吧，车在楼下等。"

前往蓝海科技的路上，秦毅简要介绍了新任CEO的背景："张远，39岁，清华计算机博士，在蓝海创立初期就加入了。技术出身，但对市场营销有自己的见解，讨厌夸大其词。"

"明白。"程锦做着笔记，"我会侧重数据和技术传播角度。"

秦毅看了她一眼："今天你主要负责线上传播部分的讲解。"

程锦的心跳加速："全部由我负责？"

"有问题吗？"

"没有。"程锦挺直腰背，"我能做好。"

秦毅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我知道。"

这两个字，轻如鸿毛，却让程锦感到一种奇异的重量。他知道她能做好。这个曾经全盘否定她方案的男人，现在居然表达了对她的信任。

蓝海科技的办公楼宽敞明亮，充满科技感。在前台登记后，他们被带到了一个会议室。等待期间，程锦反复检查着演示文件，确保万无一失。

"放松。"秦毅低声说，"过度紧张会影响发挥。"

程锦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确保..."

"我知道你想证明自己。"秦毅打断她，"但记住，今天的目标是拿下项目，不是个人表演。"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程锦。她点点头，调整呼吸，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客户需求上。

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休闲衬衫和牛仔裤的男人走了进来。张远比想象中年轻，戴着黑框眼镜，目光锐利如鹰。

"秦总，久仰。"他简短地握手，然后看向程锦，"这位是？"

"程锦，我们市场部的资深策划，线上传播专家。"秦毅的介绍简洁有力。

程锦微微一惊——他称她为"资深策划"，而非"职员"。

演示进行得很顺利。当程锦讲解线上传播方案时，张远明显表现出更多兴趣，甚至主动询问了几个技术细节。秦毅则在一旁适时补充商业角度的观点，两人配合默契，仿佛多年的工作伙伴。

"...所以我们建议采用这种'技术嘉年华+线上挑战赛'的混合模式。"程锦总结道，"既能满足品牌曝光需求，又能精准触达目标人群。"

张远沉思片刻，突然问："你们预计KOL合作能带来多少自然流量？"

程锦调出一组数据："根据过往类似项目，头部科技类KOL的平均转化率是..."

讨论持续了近两小时。结束时，张远的态度明显软化："你们的思路很有新意，尤其是线上部分。我们需要再内部讨论一下，但初步来看，方向是对的。"

离开蓝海大楼，程锦长舒一口气。阳光照在脸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表现不错。"秦毅简短评价，但程锦能听出其中的赞许。

"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专业能力应该被认可。"秦毅看了看手表，"下午回公司把方案按照今天讨论的修改一下，明天我要看到新版本。"

"好的。"

秦毅拦下一辆出租车："你先回公司。我还有个会议。"

看着出租车远去，程锦站在路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是她降职以来，第一次感到工作带来的成就感。而这份感觉，竟部分来自于秦毅的认可。

这个认知让她既困惑又莫名振奋。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