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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篮茧光

垂怜与献祭

梅雨季的潮气渗进怜星祠的砖缝,宋厌正用鹿皮擦拭展柜里的银蝶骨殖,忽闻檐角铜铃骤响。阿梨顶着湿漉漉的斗笠撞开木门,怀里的油纸包洇着水痕,露出半片泛着幽蓝的陶片边缘。

“码头捞到这玩意时,江面上正漂着会发光的茧!”少女甩落发梢水珠,陶片上的锁链纹路在烛光下扭曲如活物,“吴伯家小女儿昨儿说看见水下有张人脸,眼睛是两团蓝火——”

话音被惊雷劈断。宋厌攥紧陶片往码头跑,暴雨抽在脸上生疼,远处江面却泛着诡异的静谧。谢怜的银蝶虚影立在栈桥尽头,月白广袖被风掀起锐角,指尖正凝着点将落未落的荧蓝光点。

“是‘愿力茧’。”他转身时,宋厌看见他瞳孔里流转的咒纹,与陶片上的锁链如出一辙,“被抛弃的愿望在江底结成怨茧,每只茧里都裹着个困死的魂灵。”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沸腾。无数光斑自深处浮起,细看竟是密密麻麻的茧,大如磨盘小如雀卵,茧壳上影影绰绰映着人脸。有个孩童模样的茧漂到近前,裂开的缝隙里伸出缠满水草的手臂,腕间还系着褪色的许愿绳。

宋厌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石柱。三年前母亲溺亡的画面突然闪回:同样的雨夜,同样泛着荧光的江面,母亲最后拽住他的手时,腕间也缠着这样的红绳,绳头系着银蝶碎骨。

“捂住耳朵。”谢怜的银蝶虚影突然Expand成屏障,“它们要借人声织网——”

凄厉的尖啸从茧群中迸发,像是千百个被掐住喉咙的怨魂同时开口。宋厌感觉鼻腔一热,血珠滴在陶片上,幽蓝纹路突然窜起微光。那些悬浮的茧开始震动,缝隙里渗出蛛网状的银丝,朝岸上的人群爬去。

“去破茧阵眼!”谢怜甩袖击落缠来的银丝,“江底有座沉塘祠,找到当年的许愿井——”话未说完,最大的那只茧突然炸裂,黑色雾气中浮出佝偻的人影,浑身缠满发光的锁链,每走一步就有银蝶虚影在脚下碎成光点。

“怜星祠的小崽子,倒比你娘聪明些。”人影抬手,宋厌腰间的银蝶碎骨突然发烫,“她当年要是肯把魂祭给我,何至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暴雨在瞬间凝固成冰晶。宋厌看见谢怜的广袖裂出蛛纹,银蝶虚影正在急速消散——这具维持了百年的法相,竟在这人影面前脆弱如纸。人影指尖掠过宋厌眉心,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

七岁那年偷翻母亲的樟木箱,看见半卷焦黑的《茧蝶志》。书页间夹着泛黄的许愿笺,墨迹被水渍晕开:“愿吾儿永不知晓神谕真相”。母亲发现后颤抖着将纸笺投入火盆,火星溅在她腕间的旧疤上,那道疤蜿蜒如锁链,竟与眼前人影身上的咒纹分毫不差。

“你母亲想毁掉‘茧中神’的秘密,可那些被人踩进泥里的愿望,早就在阴河里长成了吃人的怪物。”人影张开双臂,无数银丝刺入茧群,“看看这些可怜虫,他们许愿时有多虔诚,被抛弃时就有多怨恨——而你,就是打开新茧房的钥匙。”

宋厌突然想起昨夜梦见的场景:母亲站在沉塘祠的许愿井边,将银蝶碎骨投入井中,水面倒映着她决绝的脸。井壁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祈愿,却被人用刀划得面目全非,唯有一句完整:“若神不能救我,我便成为新的神。”

谢怜的法相终于碎成光点,露出他身后真正的本体——那是具被锁链钉在井壁上的骸骨,银蝶翅膀般的肋骨间,缠绕着数不清的许愿绳。宋厌攥紧陶片冲向人影,碎骨突然发出蜂鸣,与骸骨胸口的银蝶核心产生共振。

“原来你才是茧中囚徒。”他将陶片按上人影眉心,幽蓝纹路与骸骨锁链同时发亮,“我娘根本不是要毁了秘密,她是想把你困在这永远长不大的茧里——就像你困住那些未完成的愿望一样。”

人影发出刺耳的尖啸,身体开始崩解成银蝶光点。被操控的茧群失去牵引,纷纷坠入江水,破裂时释放出点点荧光,那是被囚禁多年的愿力,终于得以化作真正的星光。

雨停了。宋厌跪在骸骨前,发现每根锁链上都刻着小字,是不同时代的祈愿:“愿父亲病愈”“愿收成丰足”“愿战乱平息”。谢怜的虚影重新凝聚,指尖抚过那些斑驳的刻痕:“神不是愿望的容器,而是帮人织茧的手。”

晨光中,阿梨带着百姓们举着灯笼赶来。当第一盏茧形灯笼放入江中时,宋厌看见母亲的旧疤在手腕上发出微光,那道曾以为是诅咒的锁链纹路,此刻竟像新生的蝶翼脉络。

沉塘祠的废墟里,新的银蝶正在破茧。它们尾翼上流转的不再是幽蓝怨光,而是千家万户窗棂里透出的暖黄灯火。宋厌捡起半块未碎的陶片,发现背面刻着母亲的字迹:“愿力成茧时,亦是破茧日。”

而在更深的江底,被击碎的茧阵核心处,一颗包裹着无数许愿笺的巨茧正在缓缓下沉。它等待着下一个敢触碰禁忌的人,等待着关于光与暗、困守与重生的新故事,在某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再次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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